第197章 毛毛角羊剪毛大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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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夏的尾巴帶著點懶洋洋的燥熱,黏在午後甜點時間的空氣裏。妙香齋後屋的小院,寒露正慢條斯理地給西獅海壬梳理那柔順如月光的淺藍色長發,指尖纏繞著發絲,帶著安撫的韻律。
大竺葵寬厚的葉片在她身邊投下愜意的蔭涼。突然,院門被一股帶著急切和金屬摩擦聲的力道“哐當”撞開,金色的腦袋探了進來,額角還掛著汗珠。
“姐!姐!再來比一場!”立秋的聲音像被陽光曬透了的銅鑼,清亮又帶著不容置疑的衝勁。
他幾乎是把一個半人高、閃爍著金屬冷光的奇異裝置給“拖”了進來,下麵裝著四個小輪子,發出不堪重負的吱呀聲。多邊獸2型懸浮在機器上方,屏幕上的像素點飛快地組合成“ready!”的字樣。
皮卡丘則“皮卡皮”地叫著,蹲在機器頂端,小爪子興奮地拍打著金屬外殼,尾巴尖劈啪炸出細小的電火花,像是在給它鼓勁。風速狗和紅蓮鎧騎緊隨其後,一個吐著舌頭哈氣,一個安靜地侍立,如同忠誠的衛兵。
寒露琥珀色的眸子從西獅海壬的發間抬起,帶著一絲早有預料的無奈笑意。她沒立刻回答,隻是拿起手邊小幾上冰鎮好的樹果汁,慢悠悠喝了一口,清涼的液體滑過喉嚨。
“哦?又是擠奶?”她尾音微微上揚,帶著點促狹。上次立秋那台號稱“擠奶革命”的機器在牧場裏橫衝直撞,最後被一隻受驚的大奶罐一蹄子踹進草料堆的場景,還曆曆在目。
立秋的臉瞬間漲紅,像熟透的桃桃果。“擠奶…擠奶那是意外!這次不一樣!”他用力拍了拍身邊那台“全自動剪毛機4.0”,機器發出沉悶的回響,“看!專門為毛毛角羊設計的!紅外線定位,仿生學剪刃,自適應壓力調節!絕對又快又穩又舒服!我敢說連爺爺都比不過它!”他挺起胸膛,金發在陽光下熠熠生輝,充滿了少年人對自身技術造詣的絕對自信。
寒露放下杯子,輕輕拍了拍西獅海壬示意它稍等。她站起身,粉紫色的發梢在微風中拂過肩頭,走到那台看起來複雜精密的機器前,指尖拂過冰涼的金屬外殼,又輕輕捏了捏旁邊皮卡丘軟乎乎的臉頰,惹得小家夥“皮卡丘~”地蹭了蹭她的手。
“嗯,看著是比上次那個‘大鐵牛’靠譜多了。”她點點頭,語氣溫和,聽不出是讚許還是揶揄,“不過嘛…”她話鋒一轉,眼中掠過一絲狡黠的光,“比什麽,得我說了算。這次,比剪羊毛,給毛毛角羊剪毛。”
“剪毛?”立秋一愣,隨即信心滿滿地拍胸脯,“沒問題!我這機器就是幹這個的!穩贏!”
寒露微笑,笑容裏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掌控力:“別急,老規矩,得小寒和小滿都同意才行。贏了的人嘛…”她故意拖長了調子,看著立秋瞬間繃緊期待的臉,“可以理直氣壯地使喚另外三個,幹三天活兒。”
這個“獎品”顯然比立秋想象中任何物質獎勵都更戳中他愛玩鬧又有點“壓人一頭”心思的癢處,他眼睛立刻亮了,忙不迭點頭:“好!一言為定!我這就去找他們!”
於是,午後咩咩牧場的寧靜被四個孩子的約定打破了。小寒正在自家“有間超市”的後院,指揮著她的熾焰咆哮虎和巨鍛匠進行一場“力量訓練”,咆哮虎負責把巨大的樹果箱拋向空中,巨鍛匠則掄起它那沉重的鐵錘,精準地將箱子砸進遠處的回收區,發出“哐當”巨響。
雪絨蛾優雅地盤旋著,灑下細碎的冰晶給場地降溫。伽勒爾蛇紋熊和來電汪則在旁邊興奮地追著被震落的樹果跑來跑去。閃光一家鼠的三隻小家夥排成一列,捧著比它們身體還大的藍橘果,吭哧吭哧地往鼠洞裏拖。
“剪羊毛?還使喚人三天?去!必須去!”小寒墨綠色的馬尾辮興奮地一跳,淡灰色的眼睛裏全是搞事的熱情,“看我的巨鍛匠怎麽把羊毛剪出藝術造型!”她腳邊的蛇紋熊立刻叫了一聲,小爪子舉起一塊剛偷到的餅幹,表示助威。
年紀最小的小滿正帶著他的湧躍鴨在屋後的小水窪裏撲騰,練習“水槍”招式,弄得滿身泥點。深紫色的頭發濕漉漉地貼在額頭上。他的偶叫獒則在一旁對著水窪裏自己的倒影齜牙低吼,練習威嚇。
聽到消息,小滿立刻從水窪裏站起來,褐色的大眼睛閃閃發光:“我要去!我的湧躍鴨可以給羊羊噴水洗澡!偶叫獒…偶叫獒可以幫忙按住羊羊!”偶叫獒配合地發出一聲低沉的“嗷嗚”,盡管聽起來更像撒嬌。
午後陽光正烈,一行人浩浩蕩蕩向郊外的咩咩牧場進發。立秋推著他的寶貝剪毛機4.0,輪子在土路上顛簸,發出咯吱咯吱的抗議。
多邊獸2型飄在旁邊,屏幕不斷模擬著剪毛路徑和效率曲線。皮卡丘坐在機器頂端,小爪子緊緊扒著,尾巴一晃一晃。紅蓮鎧騎沉默地跟在立秋身側,盔甲縫隙間隱隱有火光流動。風速狗則撒著歡兒地在隊伍前後奔跑,帶起一陣裹挾著青草香氣的風。
寒露走在一旁,姿態輕鬆。她的閃光阿羅拉九尾邁著優雅的步子,淡紫色的長毛在陽光下泛著珍珠般的光澤,紫羅蘭色的眼眸沉靜如水。它偶爾抬頭,朝著過於灼熱的太陽方向輕啟檀口,一道絢麗的極光幕便如輕紗般展開,巧妙地遮蔽了最烈的陽光,帶來一片清涼。
變異毛崖蟹虹彩變幻的玉質甲殼閃爍著溫潤的光,像個靈巧的偵察兵,不時竄上路邊的岩石眺望。花舞鳥在寒露頭頂盤旋,哼著不成調的輕快旋律。閃光巴布土撥則活力四射地跑前跑後,看到立秋的機器在坑窪處卡了一下,立刻跑過去,“巴布!”一聲,小爪子用力幫忙推了一把。
小寒帶著她的“小分隊”走在後麵。熾焰咆哮虎邁著六親不認的步伐,巨大的身形自帶壓迫感。巨鍛匠扛著它的大錘子,昂首挺胸。雪絨蛾停在小寒肩頭,像一枚精致的冰晶胸針。伽勒爾蛇紋熊和來電汪追逐打鬧,時不時撞到小寒的腿。閃光一家鼠的三隻成員則穩穩當當地坐在熾焰咆哮虎寬闊的肩膀上,好奇地東張西望。
小滿最是興奮,抱著他的湧躍鴨,深一腳淺一腳地跑著,小臉紅撲撲的。偶叫獒忠實地跟在他腳邊,警惕地觀察著四周,喉嚨裏發出低低的呼嚕聲,一副隨時準備保護主人的架勢。
當金色的陽光慵懶地灑滿咩咩牧場寬闊的剪毛區,將青翠的苜蓿草染上蜜色時,二十隻係著彩色布條標識的毛毛角羊已經悠閑地踱步其中,像一團團蓬鬆溫順的雲朵。
空氣裏彌漫著青草、泥土和羊群特有的溫暖味道,混合著一種牧區特有的寧靜活力。爺爺淵清,正將一把把打磨得鋥亮的鍍銀剪刀穩穩插進旁邊的幹草垛裏,動作帶著歲月沉澱的熟稔。
他腳邊,寒露那隻變異毛崖蟹正靈活地活動著它的鉗爪,一團柔和的磷光在它上方凝聚,迅速投射到羊群上空,一個清晰放大的計時器光影開始無聲地跳動倒計時,為接下來的“戰鬥”拉開了序幕。
小寒正蹲在她的工作區域,全神貫注。她手裏拿著特製的冰霜鍍層噴劑,小心翼翼地噴灑在巨鍛匠那柄沉重的大鐵錘邊緣。冰冷的白霧繚繞,錘刃迅速凝結出一層薄而堅韌的寒霜。
“巨鍛匠,待會兒看你的了,咱們給它剪個最酷的‘冰棱’造型!”小寒壓低聲音,墨綠色的馬尾辮隨著她的動作輕輕晃動,淡灰色的眼睛裏閃爍著躍躍欲試的光芒。肩頭的雪絨蛾配合地扇動翅膀,細碎的冰晶簌簌落下,在錘頭寒霜上又添一層晶瑩。
熾焰咆哮虎抱著雙臂站在一旁,喉嚨裏發出低沉的咕嚕聲,似在威懾那些好奇張望的毛毛角羊。閃光一家鼠的三隻小家夥排排坐在稍遠的草垛上,小爪子捧著樹果,“吱吱”地討論著,像是在下注。
場地另一邊,立秋正進行著最後的設備調試。他的“全自動剪毛機4.0”發出低沉的嗡鳴,幾條靈活的機械臂伸展出來,噴頭均勻地噴灑出帶著橙橙果清香的潤滑劑,氣味清新。
多邊獸2型懸浮在機器上方,屏幕飛快閃爍著複雜的幾何圖形和運算數據,模擬著最優剪切路徑。皮卡丘蹲在機器控製麵板上,尾巴緊張地豎起,小臉嚴肅。“皮卡皮!皮卡!”它似乎在給機器加油鼓勁。
紅蓮鎧騎如同沉默的衛士,侍立在旁,盔甲縫隙間紅光隱現。風速狗則有些按捺不住,圍著機器興奮地轉圈,帶起小小的草葉旋風。
九歲的小滿早已按捺不住興奮,抱著他那隻羽毛濕漉漉的湧躍鴨,歡呼一聲,率先滾進了旁邊一堆剛收集起來的、蓬鬆如雲朵的備用羊毛堆裏,惹得湧躍鴨“嘎嘎”直叫。
他的偶叫獒也學著主人的樣子,一頭紮進羊毛堆,隻露出一個毛茸茸的屁股和瘋狂搖擺的尾巴,喉嚨裏發出快活的“嗚嗚”聲。
擔任臨時裁判的奶奶玉絜,紫藤色的發髻梳得一絲不苟,褐色眼眸含著笑意,聲音溫和卻清晰地傳遍全場:“孩子們,都準備好了嗎?友誼第一,比賽第二,最重要的是讓我們的毛毛角羊朋友們舒舒服服地換上新裝哦。”
“嘟——!”
充當發令哨的,是寒露那隻精力充沛的閃光巴布土撥。它粉色的絨毛炸起,雙頰的電氣囊“滋啦”作響,猛地一跺腳,一道微弱的電流脈衝伴隨著清脆的模擬哨音瞬間傳開。
幾乎就在哨音落下的同一刹那,小滿的偶叫獒如同離弦之箭,“嗷嗚!”一聲狂吠,撒開四蹄就朝著最近的一隻係著黃色布條的毛毛角羊猛衝過去。它顯然把“比賽”理解成了某種激動人心的追逐遊戲。
那隻被鎖定的毛毛角羊嚇得渾身雪白的羊毛瞬間炸開,“咩——!”地驚叫一聲,四蹄騰空,像顆炮彈般向旁邊彈射出去。這如同一個信號,原本安靜溫順的羊群瞬間炸了鍋。
二十朵巨大的“雲”驚恐地四散奔逃,場麵頓時陷入混亂。立秋那台剛剛啟動、正伸出機械臂準備大展身手的“全自動剪毛機4.0”首當其衝。
一隻慌不擇路的毛毛角羊猛地撞在機械臂的連接關節上,巨大的力量讓機械臂一歪,精準地插進了旁邊一大卷備用的羊毛卷裏。機器內部頓時傳來刺耳的齒輪卡殼聲和過載的“滋滋”聲,幾縷黑煙從散熱孔冒了出來。
立秋急得大叫:“喂!小心我的機器!”多邊獸2型的屏幕瘋狂閃爍起紅色的警告符號。
混亂中,橫飛的毛團像炮彈一樣亂射。寒露卻仿佛早有預料,在偶叫獒啟動的瞬間就輕盈地向側後方滑步。她甚至沒開口,身旁的西獅海壬修長的頸項優雅一揚,一道清澈透明、帶著夢幻虹彩的水幕如同有生命的絲綢般鋪展開來。
水幕掠過之處,每一隻驚慌逃竄的毛毛角羊身上,都被精準地烙印上一個折射著七彩陽光的泡沫標記,像一盞盞指路的明燈,清晰地標示出它們混亂的軌跡。
“犯規!寒露姐犯規!說好了不能用水係技能的!”小寒立刻跳起來指著水幕大喊,試圖轉移注意力。她肩頭的雪絨蛾心領神會,翅膀一振,一股帶著寒意的氣流悄悄卷向寒露的工作台。同時,她的伽勒爾蛇紋熊如同鬼魅般貼著草叢躥出,小爪子偷偷摸摸地伸向寒露放在草垛上的備用剪刀,想按下暫停鍵搞點小破壞。
然而,蛇紋熊的小爪子還沒碰到剪刀柄,一道粉色的身影帶著“劈啪”的電光就擋在了前麵,正是寒露那隻閃光巴布土撥。它雙頰電氣囊光芒一閃,一個小範圍的電磁防護場瞬間張開。“巴布!”蛇紋熊的小爪子像被無形的針紮了一下,“嗷”地縮了回去,全身的毛都被電磁場激得微微豎立,狼狽地滾回了小寒腳邊。
“這才叫專業配合。”寒露的聲音帶著一絲笑意,在混亂中依舊清晰沉穩。她抓住西獅海壬創造的這一瞬間空隙,手指在腰間精靈球上輕輕一點。一道流光閃過,花舞鳥如同舞動的精靈般出現在空中。
它修長的尾羽和翅膀優雅地揮動,跳起奇妙的舞蹈,一股柔和的旋風隨著它的舞姿生成。這旋風帶著一種奇妙的梳理力量,精準地掠過幾隻被泡沫標記、暫時陷入混亂的毛毛角羊。它們身上因驚嚇而糾結打結的羊毛,竟在這羽旋之風中被溫柔地理順,重新變得蓬鬆順滑,如同流淌的雲瀑。
寒露動作沒有絲毫停頓,她閃身接近一隻被花舞鳥梳理好的、係著藍色布條的毛毛角羊。她的指尖帶著一種安撫人心的魔力,輕輕拂過它因緊張而微微起伏的溫熱腹部。
與此同時,妖火紅狐無聲地出現在她身側,手中那根燃燒著幽藍色魔法火焰的木枝優雅地一指。幾縷微弱的、溫度恰到好處的魔法火焰瞬間纏繞上寒露手中的鍍銀剪刀,將冰冷的金屬精準預熱到最適合羊毛剪切的溫度,既不會燙傷羊的皮膚,又能讓剪刃更加順滑。
另一邊,立秋的“戰場”正陷入一片混亂的漩渦。他的“全自動剪毛機4.0”被那隻受驚的羊撞得程序錯亂,卡在羊毛卷裏的機械臂徒勞地空轉,發出刺耳的摩擦聲和過熱的焦糊味。
多邊獸2型懸浮在機器上方,屏幕瘋狂閃爍,無數複雜的幾何線條和數據流瀑布般滾過,試圖重新校準和建模,一個巨大的全息投影屏在空中展開,標題赫然是《基於非牛頓流體的羊毛動力學剪切角度最優解》。密密麻麻的公式和三維模型旋轉著,散發著冰冷的科技感。
“理論上45度角切入阻力最小…”立秋滿頭大汗,一邊手動扳動卡住的機械臂關節,一邊緊盯著多邊獸2型投射出的複雜模型,試圖找到突破口。他的紅蓮鎧騎試圖幫忙,掌心凝聚起一小團可控的火焰,想燒掉纏繞在機械臂關節處的頑固羊毛。然而,火焰的溫度控製稍有不慎。
“呼啦!”一小簇火苗猛地躥高,燎到了懸浮在半空的全息投影屏邊緣。那由純粹光線構成的屏幕瞬間被燒灼出一個扭曲、焦黑的大洞,裏麵展示的精密羊毛纖維模型和力學分析圖瞬間變得支離破碎,數據流亂作一團。
“喂!紅蓮鎧騎!小心點!”立秋心疼得大叫。
屋漏偏逢連夜雨,一直緊張地蹲在機器控製麵板上的皮卡丘,被這突如其來的火焰和屏幕破裂嚇得渾身絨毛炸起。
“皮——卡——丘!!!”一聲本能的高分貝驚叫伴隨著失控的強烈電流猛地爆發出來。金黃色的十萬伏特如同狂暴的蟒蛇,沒有擊中任何敵人,反而狠狠劈在了它腳下的機器控製麵板上。
一陣刺眼的電火花爆開,整台“全自動剪毛機4.0”如同被注入了狂暴的靈魂,猛地劇烈抽搐起來。幾條機械臂瘋狂地無規則亂甩,關節處冒出滾滾黑煙,發出刺耳的金屬摩擦聲和電流的劈啪聲,活像在跳一場狂野的霹靂舞。
失控的機器帶著一路火花和濃煙,像個喝醉的鋼鐵巨人,歪歪扭扭地朝著旁邊小寒那隻正在警戒狀態的來電汪猛衝過去。
“汪汪汪?!”來電汪嚇得魂飛魄散,夾著尾巴掉頭就跑,一場滑稽又驚險的追逐瞬間在場地邊緣上演。
失控的剪毛機揮舞著機械臂,所過之處,無論是無辜的青草垛,還是某隻不幸靠得太近的毛毛角羊,羊毛都被那狂舞的鋒利剪刃剃出一道道參差不齊、焦黑卷曲的閃電狀斑禿。被剃禿一塊的羊驚恐地“咩咩”慘叫,場麵更加混亂。
混亂正是小寒等待的機會,她眼中狡黠的光芒一閃,低喝:“雪絨蛾,就是現在!給它加點‘料’!”
一直停在她肩頭、如同精致冰雕的雪絨蛾優雅地騰空而起,寬大透明的冰翼用力一扇。無數細碎如鑽石塵的冰晶,帶著凜冽的寒氣,精準地朝著寒露剛剛用水幕標記好、正準備下剪刀的一隻係著紅色布條的毛毛角羊背部覆蓋而去。冰晶迅速凝結,將那片蓬鬆的羊毛凍成了一塊硬邦邦的白色“冰甲”。
“小寒!你使詐!”寒露立刻發現了,又好氣又好笑地喊道。
她身邊待命的大竺葵反應極快,長長的藤蔓如同綠色的鞭子,“唰”地一聲卷起那塊凍硬的羊毛冰坨,就想朝著小寒的方向甩回去反擊。然而,就在藤蔓發力甩出的瞬間,渾身濕漉漉的小滿抱著他的湧躍鴨不知怎麽跌跌撞撞地衝到了“彈道”下方。
“小滿小心!”寒露的提醒已經晚了。
凍得硬邦邦的羊毛冰坨不偏不倚,正中小滿懷裏的湧躍鴨。冰坨瞬間炸開,冰冷的水霧混合著羊毛碎屑猛地爆散開來。小滿和湧躍鴨被淋了個透心涼,齊齊打了個響亮的噴嚏:“阿嚏!”湧躍鴨藍色的羽毛都蔫了,委屈地“嘎”了一聲。
而始作俑者,小滿那隻精力過剩的偶叫獒,此刻正得意洋洋地叼著半截不知從哪隻倒黴羊身上拽下來的、還連著一小塊毛皮的羊毛圍巾,在彌漫的水霧中滿場瘋跑炫耀,喉嚨裏發出“嗚嗚”的勝利低吼,仿佛自己才是抓到了最大獵物的勇士。
被水霧籠罩的場地中央,那二十隻係著彩帶的毛毛角羊們,此刻竟奇跡般地暫時停下了混亂的奔逃。它們或站或臥,齊刷刷地轉向那隻叼著“戰利品”四處顯擺的偶叫獒,圓溜溜的黑色眼睛裏,清晰地倒映出那個傻乎乎的小身影。
一瞬間,整個剪毛區仿佛被按下了靜音鍵,隻剩下一種無聲的情緒在羊群中彌漫,那是一種混合了無奈、困惑和“這怕不是個傻子吧”的、極其一致的看傻子眼神。
倒計時無情地跳入最後十分鍾的紅色警示區。混亂的硝煙尚未完全散去,焦糊味、冰晶的寒氣、濕漉漉的水汽混雜在青草與羊毛的氣息中。
立秋的“戰場”一片狼藉。他的“全自動剪毛機4.0”終於在多邊獸2型的緊急強製關機下停止了抽搐,但幾條機械臂扭曲變形,冒著嫋嫋青煙,像一堆昂貴的廢鐵癱在原地。
皮卡丘愧疚地耷拉著耳朵,用小爪子輕輕碰了碰冒煙的機器外殼,“皮卡…皮…” 風速狗焦急地用鼻子拱著立秋的手,紅蓮鎧騎沉默地站在主人身後,盔甲上的紅光都黯淡了幾分。
立秋看著自己引以為傲的發明,又看看那隻頂著閃電狀斑禿、對他投來控訴眼神的毛毛角羊,金發下的天藍色眼眸裏,第一次清晰地映出了挫敗和一絲茫然。他引以為傲的“最優解”,在活生生的、會恐懼會亂跑的寶可夢麵前,脆弱得不堪一擊。
小寒那邊情況稍好,但也絕不輕鬆。巨鍛匠正揮舞著它那凝結了冰霜的大錘,試圖敲掉另一隻羊身上被凍硬的毛塊,動作雖猛,卻顯得有些笨拙粗暴,惹得那隻羊“咩咩”抗議。
熾焰咆哮虎試圖用爪子按住一隻掙紮的羊,反而因為力道太大讓羊更驚恐。雪絨蛾忙著在小寒的指示下給新的羊毛“加料”,伽勒爾蛇紋熊則在羊腿間鑽來鑽去添亂。
小寒自己也沾了一臉冰碴和羊毛碎屑,墨綠色的馬尾辮都有些散亂,淡灰色的眼睛緊盯著計時器,透著急躁。
而寒露,卻在這最後的衝刺時刻,進入了一種奇異的專注狀態。她琥珀色的眼眸沉靜如水,呼吸平穩悠長。她沒有去看那跳動的紅色數字,目光隻專注於眼前係著紅色布條、剛剛被小寒“加料”過的毛毛角羊。它背上那塊被冰晶凍住的硬毛區域,在陽光下顯得格外刺眼。
就在這時,一直安靜守在她身側、如同淡紫色夢幻的閃光阿羅拉九尾,突然仰起它那華美的頭顱,朝著澄澈的藍天發出一聲悠長空靈的鳴叫。它紫羅蘭色的眼眸光華流轉,口中噴吐出的不再是冰冷的凍息,而是一道無比絢爛、如同揉碎了萬頃霞光的七彩光帶。
這道夢幻般的七彩光暈溫柔地灑落,如同神聖的光環,籠罩了整個剪毛區核心區域。躁動不安、因混亂而驚恐的羊群,被這柔和而充滿安撫力量的光暈籠罩的瞬間,奇跡般地安靜了下來。
它們圓溜溜的眼睛裏映著虹彩,焦躁的踱步停止了,粗重的喘息平複了,仿佛被無形的溫柔之手撫平了所有的不安。連那隻背上結著冰塊的羊,也溫順地低下頭,蹭了蹭寒露的手。
寒露動了,她並非孤軍奮戰,而是與她信賴的夥伴們編織成一張無形的協作之網。變異毛崖蟹虹彩玉質的甲殼微微發亮,雙鉗上凝聚起柔和的磷光。
這磷光如同精準的解剖燈,瞬間掃過寒露麵前那隻毛毛角羊的身體,將皮膚下肌肉的細微走向、骨骼的輪廓、甚至羊毛最厚實和薄弱的區域,都清晰地用流動的光影勾勒出來,為寒露的剪刀指引著最安全高效的路徑。
與此同時,如同小山般沉穩的班基拉斯向前踏出一步。它控製著力量,巨大的腳掌帶著特定頻率輕輕一跺地麵,一股溫和卻清晰的震動波貼著地表擴散開去。
被這震動波及的毛毛角羊們身上,那些在混亂中被拉扯斷、飄飛起來卻還粘附著的浮毛斷茬,如同被無形的梳子梳理過,大量地自行震落下來。羊群舒服地眯起了眼睛。
閃光巴布土撥粉色的身影快如閃電,在幾隻羊之間穿梭。它雙頰電氣囊持續發出低微的“滋滋”聲,一個穩定而溫和的電磁場以它為中心展開。這個力場巧妙地吸附著空氣中那些被震落和剪下的微小羊毛斷茬,讓它們不再亂飛,保持著工作區域的整潔,也避免了羊群吸入飛毛引起不適。
寒露的手快得幾乎出現了殘影。她左右開弓,同時操作著三把被妖火紅狐魔法火焰預熱得恰到好處的鍍銀剪刀。
一把主剪沿著毛崖蟹磷光勾勒的肌肉走向,穩定而流暢地推剪著主體羊毛;一把精巧的弧形剪處理著關節、腹部等容易藏汙納垢的精細部位;還有一把負責修整邊緣輪廓。
她的動作帶著一種奇異的韻律感,精準高效,卻又蘊含著難以言喻的溫柔。每一次下剪,都仿佛能感知到羊毛的厚度和羊皮膚的細微反應,及時調整角度和力度。
花舞鳥在她頭頂盤旋,翅膀帶起的微風持續梳理著剛剪下的羊毛邊緣,西獅海壬則在她需要時,用最細微的水流精準衝洗掉剪刀上沾附的油脂和碎毛,保持剪刃的絕對鋒利和順滑。
“時間到——!”
當毛崖蟹投射的計時器光影歸零,發出清脆的模擬鍾鳴時,寒露手中的最後一把剪刀也剛好完成了一次完美的收尾。
她的工作台前,那隻係著紅色布條的毛毛角羊仿佛煥然新生。蓬鬆厚實的舊毛被均勻地剪去,留下的一層新毛茬短而整齊,如同覆蓋著一層柔軟細膩的白色天鵝絨,在七彩的極光幕餘暉下泛著健康的光澤。
羊身上沒有任何傷痕,沒有任何斑禿,甚至連最細微的劃痕都找不到。它舒服地晃了晃腦袋,主動在寒露麵前翻了個身,露出同樣被修剪得幹淨利落的腹部,喉嚨裏發出愜意的“咕嚕”聲。
而寒露的工作台旁,堆疊著剛剛剪下的、完整而蓬鬆的羊毛卷。它們潔白如雪,柔順如絲,層層疊疊,宛如剛剛采摘下來的、最完美的雲朵。
與旁邊立秋工作區散落的焦黑卷曲碎毛、小寒工作區那些被凍硬又敲碎的不規則毛塊、以及小滿那邊被水浸濕又沾滿口水的羊毛團,形成了天壤之別。
無需宣布,勝負已是一目了然。作為裁判的毛毛角羊們,此刻成了最公正的投票者。
寒露那隻剛剛享受了頂級“理發服務”的毛毛角羊,頂著煥然一新的清爽發型,竟在原地歡快地踏起了輕快的踢踏舞步,四蹄敲打著地麵,發出有節奏的“嗒嗒”聲,長長的耳朵愉快地抖動著,渾身上下都洋溢著舒適和滿意。
小寒的實驗對象,那隻被她用冰凍加巨鍛匠鐵錘“粗暴”修剪過的羊,此刻正用力地、大幅度地甩動著自己的身體。
“噗噗噗!”無數細小的冰碴混合著沒剪幹淨的毛茬,像霰彈一樣劈頭蓋臉地甩了小寒滿臉滿身。她“呸呸”地吐著鑽進嘴裏的碎毛,淡灰色的眼睛氣鼓鼓地瞪著那隻“恩將仇報”的羊,換來對方一個無辜又帶著點小得意的眼神。
立秋的“顧客”羊頂著那身極具後現代藝術感的“閃電斑馬紋”造型,眼神裏充滿了委屈和憤怒。它低著腦袋,瞄準那台癱在地上、還在冒煙的“全自動剪毛機4.0”的殘骸,後蹄猛地一蹬。
“咣當!”一聲巨響,本就扭曲的機械臂被這含恨一撞,徹底變了形,幾個零件叮叮當當地飛了出去。立秋看著自己心血的“遺體”再遭重創,嘴角抽搐了一下,心疼得說不出話。
小滿的搭檔羊則顯得淡定許多,或者說,已經對小滿和他的夥伴的“不靠譜”習以為常。它慢悠悠地踱到正試圖安撫渾身濕透、打著噴嚏的湧躍鴨的小滿身邊,低下頭,用鼻子輕輕拱了拱小滿,然後示範性地、極其優雅地啃了一口旁邊鮮嫩的苜蓿草,仿佛在說:“看,吃草要這樣,別學你那隻傻狗。”偶叫獒蹲在旁邊,歪著腦袋看著,似乎真的在思考。
“那麽,”寒露拍了拍手上沾著的少許羊毛碎屑,走到垂頭喪氣的立秋、氣呼呼的小寒和忙著給湧躍鴨擦毛的小滿麵前。
她晃了晃手裏那把依舊鋥亮、在夕陽下反射著金光的鍍銀剪刀,粉紫色的發梢被晚風拂起,琥珀色的眼睛彎成了月牙,笑容明媚又帶著點小惡魔般的得意。
“接下來三天,咩咩牧場東邊那間堆滿了春天積壓羊毛的老倉庫,就拜托三位啦!要把羊毛分門別類整理好,適合紡線的、適合填充的、需要特殊處理的,都要分清楚哦。這可是個大工程!”
她故意頓了頓,看著三人瞬間垮下來的臉,尤其是立秋那難以置信、仿佛天塌下來的表情,笑意更深,“當然,我會讓我的班基拉斯和毛崖蟹‘協助’你們搬運重物,西獅海壬負責提供‘清潔水源’,保證你們不會渴著累著。”所謂的“協助”和“水源”,聽起來更像是監工和隨時準備“幫忙降溫”。
小寒的巨鍛匠立刻把大錘子往地上一拄,開始“叮叮當當”地現場給自己鍛造一個冰鎮止癢錘,剛才被甩了一臉毛茬,它覺得渾身刺撓。立秋的多邊獸2型屏幕上,則飛快地滾動生成著《論毛發再生周期與局部斑禿恢複的可行性報告及營養補充建議》,充滿了學術性的垂死掙紮。
隻有九歲的小滿似乎還沉浸在某種“勝利者”的幻想裏。他忽然從小背包裏掏出一個歪歪扭扭、用潤水鴨口水勉強粘合著幾團髒兮兮羊毛的“王冠”,興奮地舉起來想往寒露頭上戴:“露露姐姐!冠軍王冠!給你戴!”
寒露忍俊不禁,剛想彎腰配合,旁邊一直盯著那“王冠”上羊毛的偶叫獒突然“汪!”地一聲,以為是什麽新玩具,猛地跳起來一口叼住。
小滿猝不及防,被扯得一個踉蹌,和撲上來的偶叫獒滾作一團,瞬間沾了滿嘴滿臉的羊毛,隻剩下“呸呸呸”的抗議聲和偶叫獒快活的嗚咽在暮色漸濃的草場上回蕩。
暮色溫柔地漫過青翠的草場,給萬物鍍上一層溫暖的金邊。寒露拿起奶奶玉絜遞來的、用最柔軟的新羊毛和彩色絲線精心編織的第一條冠軍圍巾,走到那隻跳踢踏舞的毛毛角羊麵前,仔細地係在它毛茸茸的脖頸上。圍巾柔軟而溫暖,襯托著它幹淨清爽的新毛色。毛毛角羊親昵地用腦袋蹭了蹭寒露的手心。
她的閃光阿羅拉九尾踱著優雅的步子過來,用蓬鬆的淡紫色大尾巴卷起一把特製的寬齒梳毛刷,開始溫柔地為獲獎羊梳理圍巾邊緣和頸部的毛發,動作輕柔得如同對待稀世珍寶。
班基拉斯則蹲在不遠處,巨大的爪子小心翼翼地抓起一塊堅硬的岩石,專注地用它那足以開山裂石的恐怖力量,在上麵緩緩雕刻著什麽,石屑紛飛,漸漸顯露出一個抽象的、頂著蓬鬆羊毛的獎杯雛形。
當皎潔的月光徹底浸透了彌漫著青草與羊毛氣息的苜蓿田,將一切都染上朦朧的銀輝時,寒露的背包裏,悄悄塞進了幾雙用今天最潔白柔軟的新羊毛、由奶奶親手連夜趕織出來的羊毛襪。
襪筒上還細心地用彩線繡著小小的、代表每個人的寶可夢圖案,立秋的皮卡丘尾巴、小寒的巨鍛匠錘子、小滿的湧躍鴨水花。
她看著不遠處還在為倉庫勞役而“據理力爭”的弟弟妹妹們,嘴角彎起一個狡黠的弧度。
嗯,當然要等他們至少可憐巴巴地求饒五次之後,再“意外”地在他們床頭的靴筒裏發現這份帶著陽光、青草和家的溫暖的禮物。
熱鬧散盡,牧場歸於寧靜,隻有蟲鳴在月光下低唱。立秋沒有立刻回家,他默默收拾著自己那台徹底報廢的剪毛機4.0的“殘骸”,動作有些遲緩。
金發垂落,遮住了他天藍色的眼睛,看不清表情。皮卡丘擔憂地蹭著他的腿,“皮卡皮?”多邊獸2型安靜地飄在一旁,屏幕上是不斷循環的故障分析報告。
寒露沒有打擾他,隻是安靜地陪著爺爺淵清和奶奶玉絜整理好工具,送走了最後幾隻戀戀不舍蹭著她手心的毛毛角羊。直到月光清冷地灑滿小路,她才走到立秋身邊,輕輕拍了拍他沾著油汙和草屑的肩膀。
“姐…”立秋抬起頭,聲音悶悶的,帶著少年人特有的倔強和困惑,“我不明白。我的設計…理論上是最優的。角度、力度、速度…機器不會累,不會出錯,明明可以做得更好更快。為什麽…為什麽就是不行?”
他踢了踢腳邊一塊扭曲的金屬零件,發出“哐當”一聲輕響,像是在質問自己引以為傲的邏輯。
寒露沒有直接回答。她拉著他走到旁邊一隻正在安靜吃草的毛毛角羊身邊。那隻羊背上有一小塊皮膚微微發紅,正是白天被立秋失控的機器剪刃擦過、雖未破皮卻留下了些許刺激痕跡的地方。
寒露蹲下身,指尖凝聚著一點大竺葵葉片上提取的舒緩草汁,極其輕柔地塗抹在那片微紅的皮膚上。她的動作帶著一種近乎虔誠的專注,指尖的溫度仿佛能透過羊毛傳遞進去。
“你看這裏,小秋。”寒露的聲音很輕,在月光下顯得格外清晰,“你的機器計算的是‘平均最優’,是‘標準參數’。它不會知道這隻羊今天有點緊張,肌肉繃得比平時緊;不會知道那隻羊昨天蹭樹蹭掉了一小塊毛,那裏的皮膚特別敏感;更不會知道剛才突然的噪音讓這隻羊嚇得縮了一下。”
她收回手,看著那隻羊因為舒緩而放鬆下來,愜意地眯起眼睛。“機器是輔助,是工具,很厲害的工具。但它沒有‘心’,沒有感知它們情緒、回應它們需求的能力。”
她站起身,琥珀色的眼眸在月光下清澈地映著立秋困惑的臉:“真正重要的,是和它們之間的羈絆。是願意彎下腰,認真去觀察它們每一刻的狀態,感受它們細微的恐懼或舒適,然後調整你的手,你的動作,你的‘工具’,去真正地‘照顧’它們,而不僅僅是‘處理’它們。你之前的機器,很強,但用在寶可夢身上時,缺了這份對‘個體’的關照,缺了那份讓它們安心的溫度。所以它們會害怕,會不舒服,你的機器再厲害,也發揮不出來。”
“羈絆…溫度…”立秋喃喃地重複著這兩個詞,目光從羊背上那抹被姐姐細心嗬護過的微紅,移到自己那堆冰冷的、扭曲的金屬殘骸上。
金發少年天藍色的眼睛裏,翻湧著激烈的困惑、不甘,還有一絲被觸及盲點後、隱隱約約的動搖。
他長久以來信奉的“精確”、“高效”、“最優解”的科技堡壘,似乎被姐姐這看似簡單的話語撬開了一道縫隙,露出了其下被他忽略已久的、名為“生命溫度”的基石。
他似懂非懂,像隔著一層模糊的毛玻璃看一個全新的世界,輪廓朦朧,卻又有種奇異的吸引力。
接下來的幾天,咩咩牧場東邊那間堆積如山、灰塵仆仆的老羊毛倉庫,成了立秋、小寒和小滿的“勞動改造”基地。
寒露的班基拉斯果然“恪盡職守”,用它那恐怖的力量輕鬆搬動成噸的壓縮羊毛包,轟隆一聲放下時,整個倉庫都仿佛抖三抖,順便揚起一片嗆人的灰塵,惹得小寒和小滿噴嚏連連。
毛崖蟹則像個嚴格的質檢員,用它虹彩的玉質鉗子挑剔地撥拉著不同品質的羊毛,磷光閃爍,分出等級。
西獅海壬的水槍如同高壓水炮,精準地衝洗著沾滿汙漬的羊毛捆,水花常常“不小心”濺到三個“苦力”身上,引來小滿的哇哇大叫和小寒的跳腳抗議。
立秋機械地搬運、分揀,金發沾滿了灰塵和細碎的羊毛,顯得有些蔫頭耷腦。但更多的時候,他的目光會不由自主地飄向倉庫外。
他看到姐姐寒露在晨光中給一群咩利羊喂食。她沒有簡單地傾倒飼料,而是耐心地觀察著每一隻羊的狀態。
那隻體型稍小的,她會特意在它的食槽裏多加一把營養更豐富的顆粒;那隻看起來沒什麽精神的,她會輕輕撫摸著它的背脊,讓妖火紅狐用溫熱的魔法火焰暖著它的腹部;當一隻調皮的咩利羊試圖搶食時,花舞鳥輕盈的旋風會及時出現,溫柔地把它推回自己的位置。
她喂食的動作從容而專注,仿佛在進行一場無聲的交流。
他看到午後的樹蔭下,姐姐寒露半跪著給一隻年老的坐騎山羊按摩僵硬的關節。她的手指帶著一種奇特的韻律按壓著,變異毛崖蟹在一旁用柔和的磷光映照著坐騎山羊的骨骼和肌肉群,為她指引著需要重點舒緩的節點。
大竺葵寬厚的葉片適時送來帶著治愈能量的微風。坐騎山羊舒服地發出低沉的呼嚕聲,渾濁的眼睛裏充滿了依賴。立秋看著姐姐額角細密的汗珠和嘴角那抹滿足的弧度,搬運羊毛的動作不自覺地慢了下來。
他看到傍晚時分,寒露再次拿起剪刀,為一隻似乎特別敏感的毛毛角羊修剪腳踝處過長的毛發。她的動作比比賽時更加緩慢、輕柔。
閃光巴布土撥粉色的身影安靜地蹲在旁邊,雙頰電氣囊發出極其微弱、如同按摩般舒適的電磁波動,讓那隻羊緊繃的身體漸漸放鬆。
西獅海壬則用一道細如發絲、帶著清涼水汽的水線,持續衝洗著剪刀,確保每一次剪切都順滑無聲。整個過程,那隻羊沒有一絲掙紮,甚至舒服地快要睡著。
倉庫裏塵土飛揚,立秋的心卻像被什麽東西一遍遍地衝刷著。他腦海中不斷回響著寒露的話:“羈絆…溫度…關照個體…”他看著姐姐的身影,看著她指尖流露出的那種與寶可夢之間無聲的默契和信任,看著那些寶可夢在她手下流露出的全然放鬆和依賴。
再低頭看看自己磨出水泡的手掌,還有那些冰冷、精密卻最終製造了混亂和不適的機器圖紙。一種前所未有的感受,混雜著迷茫、羞愧和隱約的領悟,像藤蔓一樣纏繞上心頭。
他那些引以為傲的計算和設計,在姐姐這充滿生命溫度的日常麵前,顯得如此蒼白而冰冷。
幾天後,立秋不再隻是機械地完成懲罰性的勞動。他開始在短暫的休息間隙,默默地觀察羊群。
他不再僅僅關注它們的體型、羊毛長度這些“數據”,而是學著寒露的樣子,試著去看那隻羊今天步伐有點跛,那隻羊似乎格外喜歡蹭某塊樹皮,那隻羊吃草時總是警惕地豎起耳朵…
他甚至嚐試著,在寒露的默許下,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學著姐姐的手法,去觸摸一隻溫順的毛毛角羊的頸側皮毛,感受那蓬鬆之下的溫熱心跳和肌肉的微微起伏。
當那隻毛毛角羊沒有躲閃,反而輕輕蹭了蹭他的手時,立秋天藍色的眼睛裏,第一次亮起了一種奇異的光芒,那層隔在他與那個“生命溫度”世界之間的毛玻璃,似乎“哢嚓”一聲,裂開了一道清晰的縫隙。
當倉庫的羊毛終於分門別類、整理得煥然一新時,立秋也把自己關在了他的小小工作間裏,閉門不出好幾天。
裏麵不再傳出激烈的金屬敲打聲或暴躁的調試指令,取而代之的是長時間的安靜,偶爾夾雜著翻動筆記的沙沙聲,還有低低的、和皮卡丘或紅蓮鎧騎商量著什麽的聲音。
多邊獸2型的屏幕也不再是冰冷的數據瀑布,而是閃爍著各種生物肌理結構圖、情緒反饋模擬曲線,甚至還有…毛毛角羊舒服打盹的速寫?
終於,在一個朝露未曦的清晨,立秋頂著兩個淡淡的黑眼圈,卻精神奕奕地再次出現在咩咩牧場的剪毛區。
他身邊,不再是那個龐大冰冷的“全自動剪毛機5.0”,而是一個結構更簡潔、線條更圓潤流暢的新裝置。它的機械臂末端,覆蓋著一層柔韌的、淡米色的仿生材料,觸感溫軟,像某種大型寶可夢腹部的絨毛。
寒露抱著手臂,好整以暇地看著他,琥珀色的眼底藏著不易察覺的期待。
立秋深吸一口氣,啟動裝置。新機器發出低沉但柔和的嗡鳴,那覆蓋著仿生絨毛的機械臂如同活物的觸手般,帶著一種奇特的韻律感,緩緩探向一隻被爺爺淵清牽過來的毛毛角羊。動作輕柔、試探,帶著一種前所未有的“小心翼翼”和“觀察”。
那隻毛毛角羊起初有些警惕地動了動耳朵,但當那覆蓋著溫暖絨毛的“手臂”輕輕貼上它的脊背,開始以一種極其近似於寒露指尖按摩的力度和頻率,緩緩移動、梳理時,它緊繃的身體竟肉眼可見地放鬆了下來。甚至舒服地眯起了眼睛,發出了一聲小小的、愜意的“咩”。
緊接著,機械臂末端的剪刃才無聲探出,沿著被梳理順的羊毛紋理,穩定而流暢地推進。多邊獸2型懸浮在一旁,屏幕上的數據流平穩地跳動著,實時監控著羊的細微肌肉張力變化,隨時反饋給機器核心進行微調。
整個過程高效依舊,卻再沒有了之前的粗暴和冰冷感。剪下的羊毛依舊蓬鬆完整,而那隻羊自始至終都非常安靜,甚至中途還換了個更舒服的姿勢。
當剪毛完成,仿生絨毛臂再次溫柔地拂過羊的背脊,做了個簡單的“安撫按摩”後,那隻毛毛角羊竟然主動轉過身,用它毛茸茸的腦袋,親昵地蹭了蹭那還在微微發熱的機械臂,如同蹭著寒露的手心一樣自然。
立秋緊繃的肩膀終於徹底放鬆下來。他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天藍色的眼眸亮得驚人,轉向旁邊一直靜靜看著的寒露,臉上不再是驕傲的炫耀,而是一種混合了興奮、釋然和更深沉領悟的光芒。
寒露笑了。這一次,她的笑容裏沒有絲毫戲謔,隻有滿滿的欣慰和暖意。她走上前,沒有去看那台運行完美的新機器,而是伸出手,用力地揉了揉立秋那頭沾著清晨露水、在陽光下依舊燦爛的金發。動作親昵,帶著姐姐毫不掩飾的讚許。
“感覺到了嗎?”寒露的聲音很輕,像拂過草尖的風,“那種…屬於你和它們之間,獨一無二的溫度?”她的目光落在那隻主動蹭著機器臂的毛毛角羊身上,又看向立秋眼底那片澄澈的藍天。
立秋重重點頭,嘴角揚起一個大大的、心領神會的笑容。他終於明白了,冰冷的金屬與複雜的電路可以承載智慧和效率,但唯有傾注了理解、尊重與關愛的“心意”,才能點亮羈絆的燈火,讓科技真正擁有撫慰生命的溫度。
這溫度,在姐姐的指尖,如今也悄然流淌進了他親手鍛造的鋼鐵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