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壓抑了許久的委屈而又幸福的嗚咽聲在這間堆滿了“無用”之物的古老書齋裏久久回蕩。
    林曉曉將自己的臉深深地埋在那本散發著古老墨香和淡淡黴味的《異世農神錄》之中，任由那滾燙的淚水將那早已泛黃了的堅韌書頁都浸濕了一片。
    她不在乎。
    她也顧不上了。
    她隻想將這些天來所受的所有委屈、孤獨、絕望都隨著這洶湧的淚水一同宣泄出來。
    一旁那個自稱“古卷癡人”的邋遢老人——方文博教授也沒有去打擾她。
    他隻是靜靜地看著她，那渾濁卻又異常銳利的眼眸之中閃爍著一種既有“果然如此”的了然又帶著一絲難以言喻的“同情”與“激動”的複雜光芒。
    他緩緩地為那杯早已涼透了的大紅袍續上了滾燙的熱水。
    然後又從一個同樣看不出本來麵目、布滿了裂紋的古代陶罐裏拿出了一塊看起來黑乎乎、硬邦邦不知道是什麽“神仙點心”的東西放在了林曉曉的麵前。
    他就那樣靜靜地等待著。
    等待著這個剛剛才從絕望的深淵之中爬出來的女孩自己平複那如同驚濤駭浪一般的心情。
    不知過了多久。
    林曉曉的哭聲才漸漸止歇。
    她緩緩地抬起那張早已被淚水衝刷得梨花帶雨的臉，看著方文博教授，聲音依舊沙啞卻充滿了前所未有的堅定。
    “方……方教授……謝謝您。”
    “謝謝您……讓我知道了，我……不是一個瘋子。”
    方文博看著她那雖然紅腫卻重新燃起了璀璨光芒的眼眸，緩緩地搖了搖頭。
    “丫頭，”他的聲音變得有些低沉，“我……還沒有告訴你，我……之所以會收藏這本《異世農神錄》的真正原因。”
    “而……這個原因，或許……會比你剛才所看到的更加讓你感到震驚。”
    嗯？！
    林曉曉的心再次猛地一提！
    她看著方文博教授那突然變得異常嚴肅和凝重的臉，心中生出了一絲不祥的預感。
    方文博沒有再賣關子。
    他從旁邊那堆積如山的故紙堆裏又抽出了一本裝訂得整整齊齊的現代學術論文集。
    他將論文集翻到了其中的某一頁推到了林曉曉的麵前。
    論文的標題是——
    《論華夏古代農業技術發展的“非連續性”與“跳躍式”演進之謎》。
    這是一篇足以在整個史學界和農業科技史領域都引發巨大爭議的“異端”論文。
    而論文的作者赫然便是——
    方文博。
    “丫頭，”方教授指著論文中那些被他用紅筆重點圈出來的數據和圖表沉聲說道，“這是……我耗費了畢生心血所研究的一個課題。”
    “我……發現在我們華夏那長達五千年的農業發展史之中，存在著好幾次完全不符合正常曆史發展規律的‘技術大爆炸’！”
    “比如……”他指向了第一個被圈出的地方。
    “在……大約一千二百年前的唐宋之交。我國的……水稻‘占城稻’和……小麥‘耬車播種’技術突然出現了一次毫無征兆的革命性的改良和普及！”
    “其……改良後的品種和……推廣的耕作方法與之前的傳統技術相比簡直就是兩個時代的產物！直接……導致了當時的人口在短短數十年之內翻了一番！也……間接地催生了後來的兩宋之繁華！”
    “但是……沒有任何史料能解釋這場‘農業革命’究竟是如何發生的。它就好像是憑空出現的一般！”
    林曉曉看著那段文字心中猛地一動！
    她想起來了！
    她在大周所推行的第一次大規模的“農業改革”正是改良“占城稻”和推廣“新式播種法”！
    而她所處的那個“大周朝”如果按照時間流速進行換算的話似乎也正好對應著主世界曆史上的唐宋之交！
    “還有……”方教授的手指又移向了第二個被圈出的地方。
    “在……大約六百年前的明朝中葉。一種……名為‘堆肥法’的高效農業施肥技術和……一種可以將不同果木進行‘嫁接改良’的園藝技術也同樣以一種極其突兀的方式在民間迅速地流傳開來！”
    “史料記載當時甚至……有農人成功地將南方的柑橘嫁接到了北方的枳樹之上培育出了……既耐寒又味美的‘雜交’新品種！這……在當時的生物學水平下簡直是匪夷所思的！”
    林曉曉的呼吸再次一窒！
    她記得太清楚了！
    “堆肥法”和“果木嫁接”正是她在南陽府建立“林氏示範農莊”時所推廣的兩大核心技術！
    而那個將“柑橘”嫁接到“枳樹”上的所謂的“民間高人”不就是她自己嗎？！
    “以及……最後這個。”方教授的眼神變得更加銳利，他的手指重重地點在了第三個也是最讓他感到困惑不解的地方。
    “在……大約三百年前的清朝康乾盛世時期。一種據說是從海外引進的高產作物——‘番薯’在我國的種植和推廣曆史上出現了一個極其詭異的‘斷層’！”
    “所有的史料都隻記載了它被引進。卻沒有任何關於它是如何在短短數十年之內便適應了我國從南到北截然不同的土壤和氣候並衍生出了數十個高產、抗病、口感各異的優良品種的詳細記錄！”
    “這同樣是……一個完全違背了現代‘生物育種學’基本規律的曆史之謎！”
    方教授說到這裏緩緩地抬起頭目光灼灼地盯著林曉曉。
    “直到……數年之前我……在潘家園一個不起眼的地攤上偶然淘到了這本被所有人都當成是‘偽書’的《異世農神錄》殘卷。”
    “我……才終於從這上麵那些看似荒誕不經的記載之中找到了所有這些‘曆史之謎’的答案！”
    他將《異世農神錄》翻到了其中某一頁。
    那一頁用古樸的筆觸詳細地描繪了一幅名為《大周神薯品種改良與全國推廣分布圖》的宏偉藍圖！
    圖上所標記的那些不同的“神薯”改良品種和它們的最佳種植區域竟然與主世界曆史上那些“憑空出現”的優良“番薯”品種的分布區域幾乎……
    完全吻合！
    “丫頭……”方教授的聲音帶上了一絲難以抑製的顫抖，“你……現在明白了嗎？”
    “你……所經曆的那個‘大周’它……或許並不存在於我們這個世界的線性時間軸之上。”
    “它……更像是一個與我們高度相似卻又獨立存在的‘平行時空’！或者……用一個更‘玄學’的詞來說它是我們這個世界的‘鏡像’或者‘投影’！”
    “而你……林曉曉！”
    “你……這個來自我們這個世界的‘變數’！你……在那個世界所做的一切努力所創造的一切奇跡都……以一種我們目前還無法理解的‘時空共振’或者‘量子糾纏’的方式……”
    “如同……‘靈感’的火花如同‘神啟’的種子‘投影’到了我們這個世界的……曆史長河之中！”
    “你……在那個世界改變了一個王朝的命運。”
    “而在這個世界你則以一種‘神’的方式悄然推動了整個華夏文明的進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