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默。
    當這兩個冰冷的、陌生的字眼從那張她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唇中吐出之時，林曉曉那剛剛才因為瘋狂大笑而略顯扭曲的嘴角瞬間凝固了。她眼中的最後一絲光也徹底黯淡了下去。
    她不再掙紮。也不再說話。隻是如同一個被抽掉了所有靈魂和情感的精美人偶，任由柳若雲醫生和胡月將她攙扶著從那冰冷的岩壁前帶離。
    ……
    “雪狼”特種巡護隊的效率是驚人的。
    在確認了林曉曉他們這群“非法闖入者”暫時沒有直接的敵意和攻擊性之後，沈默便立刻下達了一係列冷靜而又專業的指令。
    他的隊員們訓練有素，分工明確。
    一部分人迅速地對那已經部分坍塌的“星辰之墓”入口進行了最緊急的物理封鎖和現場警戒。
    另一部分人則以最快的速度在附近一處相對平坦而又背風的冰川平台上搭建起了一個臨時的軍用營地。
    而林曉曉和她的探險隊員們則作為身份不明、動機可疑且掌握著重大“機密”的“特殊人員”，被暫時地“隔離”在了營地最中心的幾個獨立帳篷之內，接受進一步的審查。
    他們的身份在這一刻已經悄然發生了轉變——從雄心勃勃的“探險者”變成了失去自由的“階下囚”。
    ……
    林曉曉被單獨關在了一個除了行軍床和小小的折疊桌之外便再無他物的軍用帳篷裏。帳篷的材質很特殊，可以隔絕大部分的電子信號和窺探。
    而負責在門外親自看守她的，正是那個讓她心碎又讓她無論如何也移不開目光的“雪狼”特種巡護隊隊長——沈默。
    他的後背已經經過了柳若雲醫生最緊急也最專業的處理。雖然傷口很深甚至有輕微的骨裂。但對於他這種早已將疼痛當成家常便飯的鐵血戰士而言似乎並不算什麽。
    他隻是麵無表情地搬了一張小小的馬紮堵在了林曉曉帳篷的門口。手中還拿著一支和他那冷峻氣質極其不相符的削了一半的蘋果？！
    他正在用一把鋒利的軍用匕首極其專注地為自己削著蘋果。那刀法很穩很精準。削下的蘋果皮薄如蟬翼，連綿不斷。
    林曉曉看著那一圈一圈落下的紅色果皮，看著他專注的冷峻側臉，心中再次被一種足以將她徹底淹沒的巨大悲傷所攫住！
    這一幕……是何等的熟悉啊！
    她記得在大周有無數個這樣寧靜的午後。她在書房裏處理著那些繁雜的政務。而他便會像現在這樣一聲不吭地搬個小凳子坐在她的旁邊，為她削一個她最愛吃的脆甜的蘋果。
    他的手是一雙隻會握劍殺敵的手。但為她削出的蘋果卻永遠是那麽的完美貼心。甚至連上麵的一個小小的果核都會被他用劍尖給細心地剔除幹淨。
    可是……如今……他依舊在削著蘋果，卻是為了他自己。他的眼神也再也不會像從前那樣充滿了寵溺與溫柔地望向她了。
    林曉曉再也忍不住了。她知道自己不該再抱有任何幻想。也知道自己此刻所說的每一句話在對方的耳中都可能隻是“精神狀態異常”的瘋言瘋語。但她還是忍不住開口了。
    “你……真的什麽都不記得了嗎？”她的聲音沙啞而又充滿了一種近乎“卑微”的祈求。
    正在專注地削著蘋果的沈默手微微一頓。但他沒有回頭。也沒有回答。隻是那削蘋果的動作似乎變得比剛才更加用力了。
    “哢嚓”一聲，那本已連成一串的蘋果皮斷了。
    “我是……林曉曉。”林曉曉沒有放棄她繼續說道。“你……叫沈煉。是我的丈夫。我們……在一個叫‘大周’的地方相遇相愛。我們……還有兩個很可愛的孩子。一個……叫大寶，一個……叫二寶。大寶……他長得很像你，性子……也沉穩。他……最喜歡研究那些我從‘天外’帶回去的‘奇書’。二寶……她長得像我。性子……也活潑。她……最喜歡畫畫，她說……她要畫出全天下最美的‘娘親’……”
    她開始講述。用一種平靜而又充滿了無盡思念的語氣講述著那個屬於他們的故事。她講了杏花村的貧苦。講了清河鎮的初遇。講了南陽府的並肩。講了京城的決戰。講了那洞房花燭夜的溫柔。也講了那盛世別離時他眼中那足以讓她心碎萬次的絕望。
    她講了很久很久。久到她的嗓子再次變得沙啞疼痛。久到她的眼淚再次不受控製地流淌了下來。
    而那個坐在門口的男人自始至終都沒有回過頭。也沒有說一句話。他隻是沉默地聽著。沉默地將那個早已削好了的蘋果一小口一小口地慢慢地吃掉。連果核都沒有剩下。
    直到林曉曉再也說不下去，隻能用壓抑的痛苦嗚咽來代替所有言語時。他才終於緩緩地站起了身。
    林曉曉的心猛地一提！她以為他終於要相信她了。或者至少會對她說些什麽。
    然而……沈默卻隻是轉過身將手中那吃得幹幹淨淨的果核準確無誤地扔進了不遠處一個臨時的垃圾袋裏。
    然後……他看著那早已淚流滿麵精神也再次瀕臨崩潰的林曉曉，那冰冷的眼眸之中似乎閃過了一絲極其複雜也極其細微的不忍？但那也僅僅隻是一閃而逝。
    他最終還是用那種公事公辦的不帶任何感情的語氣對她說道：
    “你的故事很精彩。”
    “但是，林曉曉女士。”
    “我再說一遍。”
    “我叫沈默。”
    “我不認識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