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再次降臨了這片被冰雪與神話所籠罩的昆侖禁區。臨時營地裏燈火通明，但氣氛卻與前一夜的緊張和壓抑截然不同。所有的調查組成員和“雪狼”小隊的隊員們，都在用一種充滿了“敬畏”與“好奇”的眼神，悄悄地打量著那個被南宮鳳組長親自安排在營地最中心、最溫暖也最安全的帳篷裏的傳奇女子。
    他們都已經從各自的渠道或多或少地得知了一些關於那座“星辰之墓”和那本《異世農神錄》的隻言片語。他們知道，眼前這個看起來瘦弱而又憔悴的年輕女孩，很可能就是一個活生生的、從另一個時空穿越而來的神。
    而此刻，被所有人都視為“神明”的林曉曉，卻並沒有半分作為“神”的自覺。她隻是靜靜地坐在行軍床上，手裏捧著一杯柳若雲醫生為她特意衝泡的安神花茶。她的目光卻一直望著那緊閉的帳篷門簾，仿佛在等待著什麽，也仿佛在害怕著什麽。
    她不知道那個叫“沈默”的男人在看完了那些足以顛覆一切的“證據”之後，會如何看待她。是會像錢多多博士那樣將她奉若神明、頂禮膜拜？還是會像一個更堅定的唯物主義者那樣，將她視為一個更加危險、也更加不可理喻的“異類”？她不知道。她的心很亂，亂得就如同那穹頂之上早已崩塌了的浩瀚星辰。
    ……
    就在她胡思亂想之際，“咚，咚。”兩聲極其輕微卻又充滿了一種莫名的“猶豫”與“掙紮”的敲門聲響了起來。林曉曉的心猛地一跳！她知道是誰來了。
    “請……請進。”她的聲音有些幹澀。
    帳篷的門簾被緩緩地掀開了。一道高大的、熟悉的，卻又讓她感到一陣莫名心痛的身影走了進來。
    是沈默。
    他已經換下了那身冰冷的黑色特戰服，而是穿上了一件很普通的軍綠色作訓常服。他的後背依舊挺得筆直如鬆，但他那一向如同萬年冰山一般沒有任何表情的臉上，此刻卻布滿了一種林曉曉從未在他臉上見到過的極其複雜的神情。那裏麵有震驚，有困惑，有迷茫，有掙紮……甚至還有一絲絲他自己都未曾察覺到的渴望與期盼。
    他就那樣靜靜地站在帳篷的中央，與林曉曉隔著三步的距離遙遙相望。誰也沒有先開口。空氣仿佛再次凝固了。但這一次，凝固的不再是冰冷的對峙，而是一種跨越了千年時空卻依舊無法被斬斷的宿命糾纏。
    ……
    “你……”
    最終，還是沈默先打破了這令人窒息的沉默。他的喉結艱難地上下滾動了一下，聲音沙啞得如同被砂輪打磨過一般。
    “你……所說的那個‘大周’的故事……那個叫‘沈煉’的男人……以及那手劄之上所寫的一切……都是真的嗎？”
    他不再是之前那種充滿了“審問”與“懷疑”的語氣，而是帶著一種近乎“求證”般的深深困惑和一絲連他自己都無法理解的期盼。他似乎很想從林曉曉的口中得到一個肯定的答案，卻又似乎很害怕那個肯定的答案會將他那早已堅固了二十八年的世界徹底摧毀。
    林曉曉看著他那雙充滿了矛盾與掙紮的眼眸，心中那早已被冰封了的某個角落突然狠狠地刺痛了一下。她知道眼前這個男人正在經曆著一種怎樣的天人交戰。她也知道自己接下來的每一句話，都可能成為壓垮他精神世界的最後一根稻草。
    但……她不能再繼續說謊了，也不願再有任何隱瞞。
    她迎著他那複雜的目光，重重地點了點頭。
    “是。”
    “每一個字……都是真的。”
    “轟——”
    雖然早已有了心理準備，但當親耳聽到林曉曉那不容置疑的肯定回答時，沈默的身體還是不受控製地猛地一晃！他的臉色再次變得一片慘白！他緩緩地閉上了眼睛，仿佛在消化著這個足以顛覆他一生的殘酷事實。
    許久……許久……他才再次睜開眼睛。那原本還充滿了“掙紮”與“迷茫”的眼眸之中，此刻隻剩下了一片近乎“偏執”的對真相的探尋！
    “我……想知道更多。”他走上前，在那小小的折疊桌旁坐了下來，目光灼灼地盯著林曉曉，“關於那個‘大周’。關於那個‘沈煉’。關於你們所有的細節。”
    ……
    於是，在這個昆侖之巔的冰冷寒夜裏，林曉曉再次開口了。這一次，她不再是一個精神恍惚的“瘋子”在徒勞地向一個冰冷的“看守者”傾訴，而是一個跨越了千年的“親曆者”在向一個同樣背負著千年宿命的“聆聽者”，講述一段屬於他們共同的前塵往事。
    她的聲音很輕，很柔，卻帶著一種足以讓時光倒流的魔力。她將他們的故事從杏花村的初遇到京城的別離，仔仔細細地又重新講述了一遍。這一次，她講得更加詳細。
    她講了那個冷峻的獵戶是如何在她被全村人都視為“不祥”之時，默默地為她送來一隻肥碩的野雞。
    她講了那個不敗的將軍是如何在她被敵軍的流矢所傷之後，用他那笨拙而又溫柔的大手為她包紮傷口，打下一個歪歪扭扭的蝴蝶結。
    她講了那個尊貴的王爺是如何在她生下孩子最虛弱的時候，親自下廚為她熬那碗能暖到心底的老母雞湯。
    她講了他們之間所有的甜蜜，所有的爭吵，所有的誤會和所有的生死與共。
    她的臉上時而露出少女般羞澀的微笑，時而又流下幸福而又心酸的淚水。她整個人都沉浸在了那早已逝去的美好回憶之中，無法自拔。
    而沈默則再次陷入了那種奇異的狀態。他隻是沉默地聽著，但心卻隨著她的講述而不受控製地時而感到一陣莫名的悸動，時而又感到一陣熟悉的刺痛。他的腦海之中，那些破碎的、模糊的記憶畫麵也開始變得越來越清晰！
    他仿佛真的看到了那個在桃花樹下對他嫣然一笑的紅衣少女。
    仿佛真的聞到了那隨風飄來的、充滿了“煙火氣”的雞湯香氣。
    仿佛真的感受到了將她擁入懷中時那種足以填滿整個世界的滿足與幸福。
    “你……你……”
    當林曉曉講完那最後一個關於“別離”的故事，早已泣不成聲之時，沈默終於再次開口了。他的聲音沙啞而又充滿了一種他自己都無法理解的巨大震撼與痛苦！
    他看著眼前這個淚流滿麵、悲傷到不能自已的女子，緩緩地伸出了那依舊在微微顫抖的手，似乎是想為她拭去臉上的淚水，卻又在即將觸碰到她臉頰的前一刻猛地停住了。他的眼中充滿了前所未有的迷茫。
    “你……真的……是她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