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斷簪明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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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洗幹淨。”
    “換上鳳袍。”
    “帶回宮。”
    冰冷的、毫無感情的命令,如同三道枷鎖,狠狠砸在雲舒的心上。洗幹淨?洗掉這一身師門同道的血嗎?換上鳳袍?去做那個什麽死去皇後的可悲替身?帶回宮?成為這嗜血魔鬼的囚徒玩物?!
    不!絕不!
    巨大的屈辱和滔天的恨意如同岩漿般在胸腔裏沸騰、衝撞!青崖觀的慘狀,師叔的頭顱,明心溫熱的血濺在臉上的觸感……一幕幕在眼前瘋狂閃回!這血海深仇未報,她豈能認賊作父,苟且偷生?!
    “休想!”一聲嘶啞到破音的怒吼從雲舒喉嚨深處爆發出來,帶著毀天滅地的決絕!她不知道哪裏來的力氣,右腿膝蓋鑽心的劇痛仿佛在這一刻被無邊的怒火壓製。她猛地從冰冷的血泊中撐起上半身,沾滿血汙的雙手不顧一切地在地上摸索!
    她的目標,不是被踢飛的沉重鍋鏟,而是那根被蕭衍像垃圾一樣丟棄在血泊裏的桃木簪!
    那根明心削的、染血的簪子!那是她與青崖觀、與那些逝去生命最後的、唯一的聯係!
    “抓住她!”旁邊的將領見雲舒竟敢反抗帝王的命令,厲聲喝道,示意士兵上前。
    士兵們立刻如狼似虎地撲上來!
    就在他們的手即將抓住雲舒肩膀的刹那,她的指尖終於觸到了那根浸在血泊中的木簪!粗糙的木質,溫熱的、粘稠的血液觸感……如同握住了明心最後殘留的溫度!
    雲舒眼中爆發出駭人的光芒!她猛地攥緊木簪,用盡全身的力氣,以一種玉石俱焚的決絕姿態,將那並不算鋒利的、染血的簪尾,狠狠抵在了自己纖細脆弱的咽喉之上!
    尖銳的木刺瞬間刺破頸部的皮膚,帶來一絲尖銳的刺痛。一滴殷紅的血珠,順著木簪粗糙的邊緣,緩緩滲出,滾落,在她沾滿血汙的頸項上留下一道刺目的紅痕。
    “別過來!”雲舒的聲音因用力嘶吼而顫抖,卻帶著一種穿透靈魂的淒厲和決然!她半跪在血泊中,身體因為劇痛和脫力而搖搖欲墜,但那雙眼睛卻燃燒著前所未有的火焰,死死地盯著一身玄甲、如同魔神般的蕭衍。
    “再逼我一步!”她一字一頓,每一個字都像是從齒縫裏迸出來的血珠,“你們得到的,隻會是一具屍體!”
    撲上來的士兵們被這突如其來的、以死相挾的舉動震懾住了,硬生生停在原地,不敢再上前一步。那將領也臉色微變,看向蕭衍。
    庭院裏瞬間陷入一片死寂。隻有遠處隱約傳來的士兵呼喝聲和傷者的哀嚎,以及風吹過斷壁殘垣帶起的嗚咽。
    蕭衍站在原地,高大的身影在殘陽斜照下拖出長長的、冰冷的陰影。他看著血泊中那個用一根染血的粗糙木簪抵住自己喉嚨的女子。她的道袍破碎,沾滿泥濘和血汙,發髻散亂,臉上淚痕血汙縱橫交錯,狼狽不堪到了極點。
    但她的脊背卻挺得筆直。那雙眼睛,那雙他剛才還癡迷於其“相似”的眼睛,此刻燃燒著最原始的、如同受傷母狼般的凶狠、絕望和絕不妥協的光芒!那光芒如此熾烈,如此陌生,與他記憶中溫婉如水、永遠帶著悲憫笑意的顧晚晴截然不同!
    這強烈的反差,像是一盆帶著冰碴的冷水,狠狠澆在蕭衍心頭那點剛剛燃起的、因“相似”而起的扭曲熾熱上。他眼底翻湧的瘋狂風暴似乎凝滯了一瞬,隨即被一種更加深沉、更加冰冷的探究和一絲被忤逆的暴怒所取代。
    “屍體?”蕭衍終於開口,聲音比之前更加低沉,帶著一種山雨欲來的壓迫感。他緩緩向前踏了一步,沉重的戰靴踩在血泊上,濺起幾滴暗紅的液體。“你以為,用死,就能威脅朕?”
    他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毒蛇,纏繞在雲舒抵著喉嚨的木簪上,又緩緩上移,鎖住她那雙燃燒著火焰的眼睛。
    “朕要的東西,從來隻有兩種結果:得到,或者……毀掉。”他微微俯身,靠近雲舒,冰冷的呼吸幾乎噴在她的臉上,“你覺得,你屬於哪一種?”
    死亡的陰影從未如此貼近。雲舒能清晰地感受到對方身上散發出的、毫不掩飾的殺意和毀滅欲。握著木簪的手因為用力過度而劇烈顫抖,簪尾更深地刺入皮膚,帶來清晰的痛楚。但她眼中的火焰沒有絲毫減弱,反而因為對方的威脅而燃燒得更加瘋狂!
    “我哪一種都不屬於!”她嘶聲回應,聲音因咽喉的壓迫而變得嘶啞難聽,“我是雲舒!青崖觀的雲舒!不是你那什麽死去的皇後!要我像她?做夢!要我跟你走?除非我死!”
    “除非我死!”這四個字,如同泣血的誓言,在彌漫著血腥味的庭院中回蕩。
    蕭衍的瞳孔驟然收縮!不是因為恐懼,而是因為一種被徹底激怒的、屬於帝王的暴戾!從來沒有人敢如此忤逆他!尤其是一個他剛剛“看上”的、本該是玩物的替身!
    他猛地直起身,周身散發出的寒意幾乎讓周圍的空氣都凝結了。那將領和士兵們感受到這股恐怖的威壓,無不駭然色變,深深地垂下頭,大氣不敢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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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所有人都以為帝王之怒即將降臨,這個不知死活的道姑會瞬間被碾碎時,蕭衍的目光卻越過雲舒倔強的身影,投向了庭院另一側,被幾個如狼似虎的士兵粗暴推搡著、正踉蹌押解出來的一群人影。
    那些人身穿青灰色道袍,個個帶傷,血跡斑斑,神情或悲憤,或麻木,或絕望。為首一人,正是青崖觀觀主——玄誠子!他臉色慘白如紙,嘴角殘留著未幹的血跡,道袍被撕裂多處,露出裏麵深可見骨的傷口。他的一條手臂不自然地垂著,顯然已經折斷。但即便如此,他的腰杆依舊挺得筆直,渾濁的老眼在看到血泊中半跪著、以簪抵喉的雲舒時,猛地爆發出無比劇烈的痛楚和擔憂!
    “舒兒……!”一聲沙啞淒厲的呼喚,帶著血沫從玄誠子口中噴出。
    “師父!”雲舒的心像是被一隻無形的大手狠狠攥住,痛得無法呼吸!她看到師父身上那些猙獰的傷口,看到他那條折斷的手臂,看到其他師兄弟驚恐絕望的眼神……一股更深的絕望和無力感席卷了她。
    蕭衍將這一切盡收眼底。他冰冷的目光在玄誠子痛苦絕望的臉上停留了一瞬,又緩緩轉回到雲舒那張因痛苦和掙紮而扭曲的小臉上。他看到了她眼中因看到師父慘狀而瞬間崩潰的淚水和更深沉的絕望,也看到了那絕望之下,依舊死死支撐著不肯熄滅的倔強火焰。
    一絲極其隱晦的、如同毒蛇般冰冷的算計,掠過蕭衍的眼底。他臉上的暴怒如同潮水般退去,重新覆蓋上一層令人心悸的漠然。
    “很好。”他緩緩開口,聲音恢複了之前的低沉平穩,卻更讓人不寒而栗。他不再看雲舒,目光掃過被押解的青崖觀眾人。
    “想讓他們活著,就乖乖聽話。”
    “想讓他們立刻死……”他微微停頓,嘴角勾起一絲殘酷的弧度,“你現在就可以用那根破木頭,刺下去。”
    冰冷的交易,赤裸裸的威脅!用師父和所有幸存同門的性命,作為鎖住她的枷鎖!
    雲舒的身體劇烈地顫抖起來,不是因為恐懼,而是因為極致的憤怒和無力!握著木簪的手抖得更加厲害,簪尾更深地陷入皮肉,鮮血順著脖頸蜿蜒流下,染紅了衣襟。她死死咬住下唇,嚐到了濃重的血腥味,才強忍著沒有讓屈辱和悲憤的淚水再次決堤。
    玄誠子被士兵粗暴地推搡著,老淚縱橫,嘶啞地喊著:“舒兒!不要管我們!不要答應他!青崖觀沒有貪生怕死之徒!寧為玉碎……”
    “閉嘴!”押解的士兵狠狠一拳搗在玄誠子腹部!老人悶哼一聲,痛苦地蜷縮下去,後麵的話被硬生生打斷。
    “師父——!”雲舒失聲痛呼,心如刀絞。
    蕭衍冷漠地看著這一切,如同欣賞一幕與他無關的戲劇。他再次向前一步,距離雲舒更近。他伸出手,這一次,目標不是她的臉,而是她那隻死死握著染血木簪、抵著自己咽喉的手腕。
    冰冷的玄鐵護臂觸碰到雲舒滾燙顫抖的皮膚,帶來一陣刺骨的寒意。
    “選擇權在你。”他低沉的聲音如同惡魔的低語,響在雲舒耳邊,“簪子,或者……聽話。”
    雲舒的視線模糊了,淚水混合著血汙模糊了眼前的一切。師父痛苦蜷縮的身影,師兄弟們絕望的眼神,明心倒在血泊中空洞的雙眼……如同走馬燈般在眼前旋轉。
    那根抵著咽喉的、染血的桃木簪,此刻仿佛重若千鈞。它承載著青崖觀的血仇,承載著她最後的尊嚴和反抗。
    可是……簪子落下,一了百了。然後呢?師父,師兄弟們……他們會立刻被處死,毫無價值地死去,如同被碾死的螻蟻。
    生,還是死?
    玉碎,還是瓦全?
    自己的尊嚴,還是二十七條同門的性命?
    這殘酷的抉擇,如同兩座沉重的大山,狠狠壓在她瀕臨崩潰的靈魂上。
    時間仿佛凝固。殘陽如血,將庭院裏的一切都染上淒厲的紅。風卷起血腥味,嗚咽著穿過斷壁殘垣。
    雲舒的身體停止了顫抖。她緩緩地、極其緩慢地抬起頭,透過模糊的淚光,看向近在咫尺的那張冷酷帝王的臉。那雙深邃的墨瞳裏,沒有憐憫,沒有溫度,隻有掌控一切的漠然和一絲等待獵物屈服的冰冷耐心。
    “哢噠。”
    一聲極其輕微、卻清晰無比的脆響。
    在蕭衍冰冷的注視下,在玄誠子痛徹心扉的目光中,在所有士兵驚愕的視線裏……
    雲舒握著木簪的手,五指猛地收緊!
    那根承載著明心最後心意、沾染著青崖觀鮮血的粗糙桃木簪,在她決絕的指力下,發出一聲哀鳴,應聲而斷!
    斷裂的木茬刺破了她的掌心,鮮血順著指縫汩汩湧出,滴落在身下暗紅的血泊裏,融為一體。
    斷簪落地。
    如同她碎裂的道心,墜入無間地獄。
    雲鬆開了手,任由那半截斷掉的簪尾掉落在血汙中。她不再看蕭衍,也不再看任何人。她隻是緩緩地、極其緩慢地垂下頭,散亂的發絲遮住了她沾滿血淚的臉龐。
    嘶啞的聲音,如同被砂紙磨過,帶著濃重的血腥氣,微弱卻清晰地響起,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破碎的心肺裏擠出來的:
    “我……跟你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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