溶洞中的火光，在潺潺水聲的映襯下，搖曳著溫暖的光暈。烤紅薯的焦香混合著泥土的芬芳，驅散了潮濕陰冷的絕望氣息，也短暫地撫慰了疲憊的身心。
    橘胖捧著屬於自己的那小塊紅薯，吃得香甜滿足，發出滿足的呼嚕聲。春喜小口小口地咬著金黃的薯肉，溫熱的甜意從舌尖蔓延到冰冷的四肢百骸，讓她緊繃的神經終於鬆懈了一絲。衛錚靠坐在石壁邊，默默吃著手中的紅薯，感受著那股暖流和精純的土靈之氣在體內流轉，修複著傷勢，眼神複雜地看著火堆旁那道沉靜的身影。
    雲舒隻吃了很少一點。大部分紅薯，她都留給了更需要熱量的衛錚和春喜。她走到暗河邊，用冰冷的河水清洗了手上沾染的炭灰，目光投向幽深流淌的河道。
    “娘娘，我們接下來……往哪邊走？”春喜吃完紅薯，恢複了些力氣，憂心忡忡地問道。這暗河不知通往何方，萬一前方是死路，或者再次被禁軍堵截……
    “跟著水流走。”雲舒的聲音平靜無波。她彎下腰，仔細感受著水流的方向和流速，又側耳傾聽遠處隱約傳來的水聲變化。“水流在變緩，前方可能有開闊處。橘胖，”她看向那隻正在舔爪子的禦貓，“你在前麵探路。”
    “喵！”橘胖似乎聽懂了，立刻站起身，抖了抖毛，碧綠的貓眼在黑暗中閃爍著幽光，輕盈地躍上河岸邊一塊突出的岩石，朝著水流的方向悄無聲息地竄去。
    “衛錚，能走嗎？”雲舒看向衛錚。
    衛錚咬著牙，用匕首支撐著身體，艱難地站了起來，雖然臉色依舊蒼白，但眼神堅定：“能！屬下……死不了！”
    “好。”雲舒不再多言，示意春喜扶好衛錚，自己則撿起一塊燃燒著的雷擊木作為火把，率先踏入了冰冷的暗河淺灘。
    水流沒過腳踝，冰冷刺骨。但雲舒體內流轉的離火金焰微微運轉，便將寒意驅散。她一手持火把，一手虛引，一股無形的力量托扶著春喜和衛錚，讓他們在濕滑的河床上行走得相對平穩。
    黑暗的河道仿佛沒有盡頭。隻有火把微弱的光芒照亮前方幾步遠的水麵，四周是嶙峋濕滑的石壁，滴答的水聲在死寂中格外清晰。橘胖的身影時隱時現，如同黑暗中的幽靈，無聲地指引著方向。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水流聲果然變得開闊起來。橘胖的身影停在一塊巨大的、半浸在水中的岩石上，朝著他們急促地“喵喵”叫喚。
    雲舒加快腳步，轉過一個彎角。
    眼前豁然開朗！
    狹窄的河道在這裏匯入了一條更加寬闊的地下暗河。河麵寬約數丈，水流平緩了許多。更關鍵的是，在河對岸，不再是陡峭的石壁，而是一片傾斜向上的、布滿碎石和淤泥的河灘！河灘上方，隱約可見一個被藤蔓和碎石半掩的、黑黢黢的洞口！一絲極其微弱、卻無比清晰的——新鮮空氣的氣息，正從洞口處隱隱傳來！
    出口！
    “是出口！”春喜驚喜地低呼出聲。
    衛錚眼中也爆發出希望的光芒。
    雲舒沒有立刻行動。她熄滅了火把，示意眾人噤聲。她將感知提升到極致，仔細探查著洞口外的動靜。
    洞外，並非宮苑。空氣中有煙火氣、牲畜的糞便味、還有淡淡的……屬於市井的喧囂？隱約還能聽到幾聲犬吠和孩童的嬉鬧。
    是宮外！而且是靠近平民聚居的區域！
    確認暫時沒有危險，雲舒才帶著春喜和衛錚，小心翼翼地涉水渡河，爬上那片泥濘的河灘。橘胖早已靈巧地鑽進了那個被藤蔓遮掩的洞口。
    洞口狹窄，僅容一人彎腰通過。雲舒在前，春喜扶著衛錚在後，三人依次鑽出。
    刺目的天光讓習慣了黑暗的三人瞬間眯起了眼。清新的空氣湧入肺腑，帶著泥土、草木和人間煙火的味道。
    眼前是一片荒蕪的河灘地，雜草叢生，堆滿了各種生活垃圾和腐爛的雜物。不遠處，就是一道用破木板和碎石壘砌的、低矮破敗的圍牆。圍牆之外，是鱗次櫛比、低矮擁擠的棚戶屋頂，炊煙嫋嫋升起，隱約傳來人聲。
    這裏是京城最偏僻、最貧窮的西城邊緣，緊挨著護城河的排汙口附近，俗稱“汙水巷”。龍蛇混雜，官府力量薄弱，是藏身的絕佳之地。
    “我們……出來了？”春喜看著眼前陌生而破敗的景象，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暫時安全了。”雲舒環顧四周，迅速選定了一處被幾堆廢棄雜物遮擋、相對隱蔽的角落。“先在這裏落腳，衛錚的傷需要靜養。”
    三人藏好身形。衛錚再也支撐不住，靠著雜物堆滑坐在地，劇烈地喘息著。春喜連忙拿出僅剩的一點清水和之前偷偷藏起的、一小塊烤紅薯的碎屑剛才沒舍得吃完），喂給衛錚。
    雲舒則盤膝坐下，閉目調息。離火金焰在體內緩緩流轉，修複著道基的裂痕，也驅散著侵入體內的濕寒之氣。她需要盡快恢複力量。追兵可能還在搜尋，而“畫皮”的陰影，如同無形的毒蛇，始終纏繞在她心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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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時間在寂靜中流逝。日頭西斜，汙水巷的喧囂漸漸平息，隻剩下偶爾幾聲犬吠和醉漢的囈語。
    “咳……咳咳……”一陣壓抑著痛苦的、撕心裂肺的咳嗽聲，從不遠處一間低矮破敗的窩棚裏傳來。那咳嗽聲極其劇烈，帶著破風箱般的嘶鳴，仿佛要把肺都咳出來，在寂靜的傍晚格外清晰。
    窩棚的門簾被掀開，一個頭發花白、骨瘦如柴的老婦人佝僂著腰，扶著門框，痛苦地喘息著。她臉色蠟黃，眼窩深陷，渾濁的眼睛裏充滿了絕望和痛苦。
    雲舒的目光落在那老婦人身上。她的道心敏銳地察覺到，那老婦人身上纏繞著一股極其微弱、卻異常頑固的……陰寒病氣？而且，那氣息……隱隱帶著一絲……熟悉的不祥感？並非怨煞，卻讓她體內的離火金焰產生了一絲微弱的排斥。
    “春喜，”雲舒低聲吩咐，“去問問，那老婦人家中……可有爐灶？”
    春喜愣了一下，雖然不解，但還是點點頭，小心翼翼地走了過去。
    “婆婆……”春喜盡量放柔聲音，“您……還好嗎？”
    老婦人被突然出現的聲音嚇了一跳，警惕地看著春喜，當看清是個麵善的小姑娘時，警惕稍減，隨即又被劇烈的咳嗽淹沒，隻能痛苦地擺擺手。
    “婆婆，我家……我家娘子受了風寒，想借您家爐灶……熬點薑湯暖暖身子，可以嗎？”春喜按照雲舒教的說道，指了指藏身的方向。
    老婦人喘息著，渾濁的目光掃過春喜指向的地方，又看看春喜懇切的小臉，最終艱難地點了點頭，指了指窩棚旁邊一個用幾塊破磚壘砌的、簡陋的露天小灶。
    “謝……謝謝婆婆！”春喜連忙道謝。
    雲舒從藏身處走出，來到那小灶旁。她動作利落地生起火用的是之前溶洞裏撿到的、僅剩的一點雷擊木碎屑），又從懷中取出一個……小巧玲瓏、僅巴掌大小、通體赤紅、散發著淡淡溫熱的丹爐模型？！
    這是她在冷宮地下丹房，趁著混亂用離火之力強行壓縮、帶走的那尊巨大青銅丹爐的……一縷核心爐魄！雖然威能萬不存一，但蘊含著一絲精純的離火本源和丹爐的“器韻”！
    在春喜和老婦人驚愕的目光中，雲舒將那小丹爐置於簡陋的灶火上。她沒有薑，卻從袖中摸出幾塊……之前溶洞裏帶出的、未曾烤熟的、沾著泥土的紅薯塊莖！
    她將紅薯塊莖投入那小丹爐中，指尖微動，一縷精純的離火金焰注入爐底！
    嗤！
    爐火瞬間變成了純淨的金色！小丹爐發出低沉的嗡鳴，爐壁亮起玄奧的紋路！一股難以言喻的、混合著泥土芬芳、草木生機和溫暖陽火氣息的奇異甜香，瞬間從爐口彌漫開來！
    這香氣，比之前在溶洞裏烤紅薯時更加濃鬱、更加純粹！如同濃縮了陽光和大地精華！
    窩棚門口劇烈咳嗽的老婦人，在聞到這股香氣的瞬間，猛地一頓！那撕心裂肺的咳嗽竟奇跡般地平息了不少！她貪婪地、大口地呼吸著這帶著奇異甜香的空氣，蠟黃的臉上竟浮現出一絲極其微弱的紅暈！
    “這……這是……”老婦人渾濁的眼睛裏充滿了難以置信。
    雲舒沒有解釋。她專注地操控著那縷離火金焰，小心翼翼地煆燒著丹爐中的紅薯。這不僅是烤紅薯，更是一次嚐試！嚐試用離火之精和丹爐器韻，激發紅薯中蘊含的土靈生機之力，煉製一種……能驅散陰寒病氣的“丹食”！
    很快，丹爐中傳來熟悉的焦香。雲舒熄了火，打開爐蓋。
    幾塊表皮焦脆、內裏金黃流蜜、散發著濃鬱到化不開的、帶著奇異靈韻的烤紅薯，靜靜地躺在爐底。那香氣，仿佛帶著生命的光輝。
    雲舒取出一塊最大的，用幹淨的葉子包好，走到窩棚門口，遞給那目瞪口呆的老婦人。
    “婆婆，趁熱吃吧。或許……能舒服些。”
    老婦人顫抖著伸出枯瘦的手，接過那滾燙的、散發著奇異香氣的紅薯。她小心翼翼地掰開一點，金黃的薯肉暴露在空氣中，那股溫暖甜香更加濃鬱。她將一小塊薯肉放入口中。
    香甜軟糯，入口即化。一股難以形容的暖流瞬間從喉嚨滑入肺腑，隨即蔓延至四肢百骸！那如同附骨之疽般的陰寒和滯澀感，竟如同冰雪遇到了暖陽，開始絲絲縷縷地消融！胸口那火燒火燎的劇痛和窒息感，瞬間減輕了大半！
    “咳咳……呃……”老婦人下意識地想咳嗽，卻發現喉嚨前所未有的通暢！她難以置信地睜大了眼睛，渾濁的淚水瞬間湧出！她貪婪地、大口地吃著手中的紅薯，仿佛那是救命的仙藥！
    “神……神仙……姑娘……您是神仙……”老婦人激動得語無倫次，掙紮著想要跪下磕頭。
    雲舒扶住了她，目光卻落在了老婦人因為激動而微微敞開的衣襟下——鎖骨下方，一片指甲蓋大小、邊緣泛著詭異青黑色的、如同胎記般的印記上！
    那印記的形狀……像極了一隻……扭曲的、沒有瞳孔的眼睛！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間順著雲舒的脊椎竄上頭頂！
    畫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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