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宮出口，慘白的月光重新灑落。
    清漪園已不複舊觀。亭台樓閣化為廢墟，假山崩裂，地麵如同被巨犁翻過，滿目瘡痍。而在這片狼藉的中心，太液池西岸，景象更是詭異絕倫！
    所有被邪煞浸染、本應枯萎發黑的草木，此刻如同被瞬間抽幹了所有生機，化作了齏粉般的灰白塵埃。而在這些灰燼之上，取而代之的，是如同綠色潮水般瘋狂蔓延的……紅薯藤蔓！
    藤蔓粗壯虯結，呈現出一種極其不自然的、近乎墨綠的色澤，葉片肥厚得詭異，邊緣帶著鋸齒。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藤蔓上結出的果實——一個個足有成人拳頭大小、表皮呈現出一種妖異深紅色的紅薯！它們密密麻麻地擠在藤蔓間，如同無數顆大小不一、微微搏動的心髒！表皮光滑，隱隱透著溫熱的紅光，仿佛內部有火焰在燃燒，散發出一種奇異的、混合了泥土腥氣和……淡淡焦香的甜味！
    龍驤衛和禁軍早已將這片區域圍得水泄不通，火把的光芒將這片妖異的“紅薯田”映照得如同鬼域。士兵們手持長矛弓弩，眼神驚懼地盯著那些深紅色的薯塊，不敢靠近分毫。空氣中彌漫著緊張和恐慌。
    蕭衍在趙擎和幾名供奉的攙扶下走出地宮入口，看到眼前的景象，瞳孔驟然收縮。饒是他心誌堅毅，也被這由邪煞之地催生出的妖異作物所震撼。
    雲舒跟在後麵，臉色依舊蒼白，但眼神卻銳利地掃視著這片“薯田”。橘胖緊貼著她的腿，對著那些深紅色的薯塊發出威脅的低吼，渾身的毛都豎了起來。
    “陛下！您看！”趙擎指著薯田邊緣一處被士兵小心翼翼清理出來的地方。那裏，幾塊被藤蔓纏繞的、相對完整的深紅紅薯被挖了出來，放在一塊木板上。
    其中一塊紅薯，表皮竟然裂開了一道口子！裂口處，沒有流出正常的白色薯漿，而是……一種粘稠的、暗綠色的、散發著微弱腥臭的液體！那液體接觸到空氣，正緩緩地、如同活物般蠕動著！
    “嘔……”旁邊一名年輕士兵忍不住幹嘔起來。
    “太醫！”蕭衍聲音冰冷。一名隨行的老太醫戰戰兢兢地上前，用銀針、玉碟等物小心地探查那暗綠色粘液。
    “回……回陛下！”老太醫臉色煞白，聲音發抖，“此……此物蘊含劇毒陰邪之氣！雖……雖不似之前邪煞那般暴烈……但……但若誤食……恐……恐蝕骨腐魂，引……引邪氣入體……如同……如同慢毒！”
    慢毒！蝕骨腐魂！引邪氣入體！
    蕭衍的臉色瞬間陰沉得能滴出水來！這哪裏是什麽靈薯？分明是邪煞餘毒催生出的、披著誘人外衣的毒果！其危害，或許比直接的邪煞更加隱蔽，更加可怕！
    “燒了！”蕭衍毫不猶豫地下令，眼中殺機凜冽，“連同這片土地！給朕……用火油！燒得寸草不生！”
    “不可！”雲舒清冷的聲音突然響起，帶著一絲急促。
    所有人的目光瞬間集中到她身上。
    “為何不可？”蕭衍轉頭，目光如電，“此等邪物，留之必成大患！”
    “陛下燒得幹淨嗎？”雲舒毫不畏懼地迎上他的目光，指向那片廣袤的、在月光下如同墨綠色海洋般蔓延的紅薯藤，“邪氣已深入地下，與地脈殘留的餘毒糾纏。一把火，隻能燒毀地表藤蔓，卻無法根除地底邪根！反而可能引動殘留邪煞，再次爆發！更可能……將邪毒散入空氣，禍及周邊！”
    她頓了頓，目光落在那塊流出暗綠粘液的紅薯上，聲音低沉下去：“而且……此物雖邪，但其中……並非全無生機。”
    “生機？”蕭衍皺眉。
    “邪煞被焚滅，殘留的是被離火淨化後的、精純的陽火生機，與地脈汙濁餘毒混合，才催生出這似邪非邪、似靈非靈的怪薯。”雲舒走到木板前，無視周圍驚恐的目光，指尖離火金焰凝聚成細針，小心翼翼地刺入另一塊完好無損的深紅紅薯表皮。
    嗤……
    一絲微弱的、帶著抗拒的邪氣被灼燒蒸發。離火金焰順著針尖探入薯塊內部。
    雲舒閉目感知片刻，猛地睜開眼，眼中閃過一絲異彩！
    “果然！”她收回離火金焰，指尖殘留著一絲極其微弱的、精純溫和的暖意，“薯心深處……尚存一縷……被邪毒包裹的……純粹離火生機！若……若能將邪毒剝離……”
    她的話如同驚雷，在蕭衍心中炸響！剝離邪毒？留下純粹的離火生機？這意味著什麽？意味著這些看似劇毒的紅薯，或許能轉化為……蘊含著精純陽火生機的大補之物！甚至……可能對祛除邪毒、固本培元有奇效！
    “你能做到？”蕭衍的聲音帶著一絲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急切和……期待。若真能如此，這看似災禍的“薯禍”，未嚐不是一場……造化！
    “需要丹爐器韻，引離火之精，慢火煆燒，去蕪存菁。”雲舒看著手中懸浮的袖珍丹爐，“但此地邪毒與生機糾纏太深，量又太大……僅憑貧道一人之力……”她搖了搖頭，意思不言而喻。消耗巨大，且效率低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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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蕭衍的目光在雲舒蒼白的臉、她手中的丹爐、以及那無邊無際的深紅薯田之間來回掃視。一個大膽的念頭在他心中瘋狂滋生。
    “傳旨！”蕭衍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帝王的決斷，響徹死寂的廢墟，“調集宮中所有丹爐！無論大小品階！移至太液池西岸！再調……精通控火的內侍、尚存修為的道門供奉！聽候……皇後差遣！”
    皇後？！
    趙擎和周圍的臣子、士兵全都愣住了，愕然地看著蕭衍，又看看一身染血道袍、氣息虛弱的雲舒。
    雲舒也猛地抬頭，看向蕭衍。
    蕭衍卻無視了所有人的目光，隻死死盯著雲舒，眼中是孤注一擲的瘋狂和不容置疑的霸道：“你不是要煉丹嗎？朕給你爐子！給你人手！給朕……把這些毒薯！煉成……能吃的！”
    他上前一步，玄色的龍袍在夜風中獵獵作響，帝王威壓混合著暴戾的氣息，撲麵而來：“煉不成……或者煉出來還是毒……朕就拆了你的青崖觀！再……燒了這片地！”
    雲舒看著眼前這個霸道、瘋狂、重傷在身卻依舊氣勢逼人的帝王，看著他眼中那不容置疑的決絕，沉默了片刻。
    月光下，她蒼白的臉上，緩緩勾起一抹同樣帶著鋒芒、近乎挑釁的弧度。
    “陛下金口玉言。”她微微頷首，指尖離火金焰在袖珍丹爐上跳躍了一下，映亮了她清亮的眼眸，“貧道……盡力而為。隻是……”
    她話鋒一轉，目光投向那片深紅如血的薯田深處，眼神變得無比凝重：“在此之前……貧道需要去一個地方。”
    “哪裏？”
    “城西。汙水巷。”雲舒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急切，“那位……吃過貧道烤紅薯的老婆婆。”
    蕭衍瞬間明白了她的擔憂！城西汙水巷的老婦人，身上曾被種下“畫皮”印記，雖被雲舒以離火淨化，但她的體質，或許與這邪煞催生的紅薯……會產生某種未知的、危險的共鳴！必須立刻確認她的安危！
    “趙擎！”蕭衍毫不猶豫。
    “臣在！”
    “立刻調一隊龍驤衛精騎！護送皇後……前往城西汙水巷！”蕭衍的目光再次落到雲舒身上，帶著一絲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複雜，“速去……速回！這裏……朕替你看著！”
    “喵！”橘胖似乎也感覺到了雲舒的急切，蹭了蹭她的腿。
    雲舒深深看了蕭衍一眼，不再多言，抱起橘胖，轉身朝著龍驤衛牽來的戰馬走去。清瘦的身影翻身上馬，在龍驤衛的護衛下，如同離弦之箭，衝出了滿目瘡痍的清漪園，消失在通往城西的夜色之中。
    蕭衍站在原地，望著她消失的方向，又回頭看向那片妖異的深紅薯田和忙碌起來搬運丹爐的內侍，疲憊地按了按劇痛的眉心。
    丹爐烤紅薯……這大胤的皇宮，真是越來越離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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