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道心焚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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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崖觀,丹鼎峰。
終年繚繞的丹霞雲霧,此刻卻被一股沉重壓抑的氣氛所取代。往日裏悠揚的晨鍾暮鼓,也仿佛帶上了一絲焦灼。所有弟子行色匆匆,目光不時擔憂地瞥向後山禁地方向。
回春返魂大陣的光芒,已經在後山祖師祠堂的廢墟之上,持續亮了一天一夜。
丹鼎峰深處,一間被重重禁製守護的靜室之內。
雲舒靜靜地躺在一張溫潤的暖玉榻上。身上的血汙已被清理幹淨,破碎的羽衣也換成了一身素淨的道袍。但她的臉色,依舊蒼白得近乎透明,如同最上等的白瓷,沒有一絲血色。眉心那枚鳳凰翎羽印記,光芒黯淡到了極點,隻剩下一點微弱的火星在明滅,仿佛隨時會徹底熄滅。
暖玉榻周圍,七位青崖觀修為最深的長老盤膝而坐,組成北鬥七星之陣。每個人指尖都延伸出一道精純的青色靈力,源源不斷地注入雲舒體內。靈力交織成網,小心翼翼地護住她心脈,滋養著那瀕臨破碎的識海,也艱難地梳理著她體內那混亂狂暴到極點的數股力量——微弱的涅盤神火、狂暴的離火本源、破碎道基的反噬、以及那一絲如同跗骨之蛆的虛空邪氣。
玄誠子站在榻邊,眉頭緊鎖,臉色凝重得如同山雨欲來。他手中拂塵無意識地掃動著,目光死死盯著雲舒眉心那點明滅的火焰。
“師兄……”一名主持陣眼的長老聲音嘶啞,帶著深深的疲憊,“不行……雲舒師侄體內的情況……太複雜了……那涅盤神火雖微弱,卻位格太高,我等靈力隻能勉強護持,無法引導……離火本源失控,道基反噬如同火山……更麻煩的是那道虛空邪氣……如同毒藤,紮根在破碎的道基之中,不斷侵蝕生機……若非……若非她體內似乎還有一絲極其精純的寒息橘胖殘留)在護著最後一點心脈……恐怕……”
後麵的話他沒說下去,但意思不言而喻。能撐到現在,已是奇跡。
玄誠子沉默不語。他何嚐不知?雲舒此刻就像一座被點燃了引信、內部卻塞滿了各種不穩定炸藥的火山!稍有不慎,便是形神俱滅的下場!強行壓製,隻會加速崩潰;放任不管,那虛空邪氣和道基反噬立刻就能要了她的命!
“離火爐魄……自毀了……”玄誠子低聲歎息,眼中充滿了痛惜和無力。那枚承載著青崖觀丹道傳承核心的爐魄,以自毀為代價打通虛空通道,將雲舒送了回來,卻也斷絕了借助爐魄器韻穩住離火本源的最後可能。
靜室內一片死寂。隻有靈力流動的微弱嗡鳴和雲舒那微不可察的呼吸聲。
就在這時——
靜室的禁製被輕輕觸動。
玄誠子眉頭一皺,揮手打開一道縫隙。一名小道童臉色蒼白地捧著一個托盤進來,托盤上放著一個……還冒著絲絲熱氣的、烤得焦黃流蜜的……紅薯?
“觀……觀主……”小道童聲音發顫,“是……是山下張嬸……托人送上來的……說……說雲舒師叔以前……最愛吃她烤的紅薯……讓她……聞聞味道……或許……或許能好受點……”
烤紅薯?玄誠子一愣。看著托盤上那平凡卻散發著溫暖甜香的食物,又看了看玉榻上氣息奄奄、眉心火焰明滅的雲舒,眼中閃過一絲極其複雜的情緒。
他揮揮手,小道童放下托盤,恭敬地退了出去。
靜室內重新安靜下來。隻有那烤紅薯的焦香,如同頑強的藤蔓,在凝重的藥味和靈力氣息中彌漫開來,帶著一絲……人間煙火的溫暖。
這絲溫暖的氣息,極其微弱,卻仿佛擁有某種奇異的力量。
玉榻上,昏迷的雲舒,那緊蹙的眉頭,似乎極其輕微地……鬆動了一絲。那微弱到極致的呼吸,似乎也……稍稍平穩了一瞬。眉心那點明滅的火焰,在薯香的縈繞下,跳動得……似乎穩定了那麽一丁點。
雖然微不可察,卻讓一直死死盯著她的玄誠子和幾位長老,心頭猛地一跳!
“這……”主持陣眼的長老眼中閃過一絲難以置信的驚異。
玄誠子眼中精光爆射!他猛地看向那枚烤紅薯,又看向雲舒!一個大膽到近乎荒謬的念頭,瞬間在他心中滋生!
離火金焰……烤紅薯……雲舒在宮中種種以丹爐烤薯的“荒唐”行徑……太液池焦土生金玉的靈薯……離火爐魄自毀前爆發的薯香牽引……
難道……這看似普通的烤紅薯中蘊含的、源自大地最本源的生機和煙火氣息……竟能……安撫那涅盤的神火?!能成為調和這混亂力量的中和之劑?!
“取丹爐來!”玄誠子猛地低喝,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決斷,“取……取最好的‘地脈暖玉’為基!引地火!快!”
很快,一座通體由溫潤暖玉雕琢、刻滿聚靈陣法的丹爐被抬入靜室。爐底連接著丹鼎峰地火靈脈。
玄誠子親自拿起那枚烤紅薯,小心翼翼地剝開焦脆的表皮,露出裏麵金黃軟糯、散發著濃鬱甜香的薯肉。他將薯肉切成薄片,放入暖玉丹爐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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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地火!文火煆燒!取其……最精純的土靈生機之氣!”玄誠子沉聲下令。
嗤……
地火升騰,在玄誠子精妙的控火術下,化作溫順的文火,包裹著暖玉丹爐。爐內薯片在文火煆燒下,漸漸化為金紅色的、粘稠的、散發著濃鬱大地生機和溫暖甜香的漿液!一股精純溫和、中正平和的土靈生機氣息,從爐中彌漫開來!
這股氣息,與靜室中彌漫的薯香混合,變得更加濃鬱、更加精純!
玄誠子屏住呼吸,指尖凝聚起一縷精純的靈力,小心翼翼地引導著這股精純的土靈生機之氣,緩緩靠近玉榻上的雲舒。
奇跡發生了!
那原本狂暴衝突、如同毒龍般在雲舒體內肆虐的數股力量——涅盤神火、離火本源、道基反噬、虛空邪氣——在接觸到這股精純溫和的土靈生機之氣的瞬間,竟然……出現了極其短暫的凝滯和……一絲微弱的“渴望”?!
如同幹裂的土地遇到了甘霖!
如同狂暴的火焰遇到了中和的介質!
玄誠子眼中爆發出狂喜的光芒!有效!果然有效!
他不再猶豫!全力催動靈力,小心翼翼地引導著那股金紅色的、蘊含著精純土靈生機的薯漿氣息,如同最溫柔的溪流,緩緩注入雲舒的體內!
薯漿氣息所過之處,狂暴的離火本源如同被安撫的怒龍,肆虐之勢稍稍緩和;破碎道基的反噬之力如同被滋潤的枯木,不再瘋狂逸散;甚至那道如同毒藤的虛空邪氣,也被這充滿生機的土靈氣息稍稍壓製,侵蝕速度減緩!
更關鍵的是!那點明滅不定、隨時會熄滅的涅盤神火火星,在接觸到這精純土靈生機的瞬間,如同被注入了新的燃料,光芒猛地穩定了下來!雖然依舊微弱,卻不再搖曳欲熄!
整個靜室內狂暴混亂的氣息,因為這股薯漿生機的注入,竟然……出現了微弱的平衡和……一絲極其渺茫的……修複可能!
“快!維持陣法!加大靈力輸出!護住她的心脈和識海!”玄誠子聲音帶著壓抑不住的激動,“雲舒……有救了!”
然而,就在這希望初現、眾人心神稍鬆的瞬間——
異變再生!
雲舒體內,那被薯漿生機暫時壓製、緩和了衝突的數股力量,在達到一個微妙的平衡點後……並未繼續修複,反而……如同被點燃了引信的炸藥桶,開始了更加激烈、更加凶險的……融合與湮滅!
涅盤神火試圖淨化一切!
離火本源狂暴燃燒!
道基反噬瘋狂破壞!
虛空邪氣陰冷侵蝕!
而那股精純的土靈薯漿生機……則成了它們爭奪、撕扯的……戰場和燃料!
轟——!!!
一股無法形容的恐怖能量亂流,猛地從雲舒體內爆發出來!
噗!噗!噗!
七位主持大陣的長老如遭重擊,同時噴出鮮血!北鬥七星陣的光芒瞬間黯淡、潰散!靈力反噬讓他們瞬間重傷萎靡!
玄誠子也被這股狂暴的能量衝擊狠狠掀飛,撞在靜室牆壁上,拂塵脫手!
玉榻之上,雲舒的身體猛地弓起!如同煮熟的蝦米!素白的道袍瞬間被體內逸散的狂暴能量撕裂!眉心那點剛剛穩定的鳳凰火焰,如同回光返照般爆發出刺目的白金光芒!但光芒之中,卻充滿了混亂和痛苦!
“啊——!!!”一聲淒厲到超越人耳極限、仿佛源自靈魂被寸寸撕裂的慘嚎,從她喉嚨裏爆發出來!
哢嚓——!!!
一聲極其輕微、卻仿佛能洞穿靈魂的碎裂聲,在她識海最深處響起!
那不是道基的碎裂。
那是……道心的碎裂!
無情道心……在神火、離火、邪氣、生機的瘋狂衝突撕扯下……在希望與絕望的劇烈碰撞中……終於……不堪重負……出現了……第一道……清晰的裂痕!
靜室內,狂暴的能量亂流漸漸平息。
雲舒的身體如同破布娃娃般癱軟在玉榻上,氣息微弱得幾乎斷絕。眉心那爆發的白金光芒也瞬間熄滅,翎羽印記黯淡無光,隻剩下那道剛剛浮現的、如同冰裂紋瓷器般的……道心裂痕!
玄誠子掙紮著爬起身,看著玉榻上生機如同風中殘燭、道心已現裂痕的雲舒,又看了看丹爐中那依舊散發著溫暖甜香的薯漿,眼中充滿了前所未有的絕望和茫然。
薯漿引來的……不是生機。
而是……加速了……毀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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