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崖觀丹鼎峰頂的鳳鳴餘韻尚未散盡，雲舒的身影已如一片青羽，悄然落在帝宮深處、她闊別已久的椒房殿前。殿宇依舊，朱漆廊柱在暮色中沉澱著暗紅，簷角鎮脊獸沉默地眺望宮城，空氣中卻彌漫著一種塵埃落定的蕭索，以及……一絲不易察覺的緊繃。
    “娘娘！娘娘您可回來了！”
    帶著哭腔的呼喊劃破寂靜，一個鵝黃色的身影炮彈般從殿內衝出，直撲到雲舒腳邊，正是春喜。她死死抱住雲舒的腿，眼淚鼻涕糊了一臉，仰起的臉上又是狂喜又是後怕：“嚇死奴婢了！都說您……都說您……嗚嗚嗚……您再不回來，奴婢就要被那些黑心肝的拆吃入腹了！”
    雲舒低頭，青焰流轉的眸子落在春喜身上，那足以焚滅邪魔的火焰此刻卻柔和如暖玉，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暖意。她抬手，指尖拂過春喜淩亂的發髻，一縷精純的生機悄然渡入：“起來。哭哭啼啼，成何體統。誰要拆吃你？”
    春喜被那暖流一激，打了個嗝，哭聲頓止。她胡亂抹了把臉，憤憤道：“是麗妃娘娘那邊的人！您不在，她們可得意了！明裏暗裏克扣咱們份例，連炭火都敢給濕的！那個掌事太監王德發，昨日還闖進小廚房，說咱們私藏宮外‘汙穢之物’，硬是把您留給奴婢的那罐紅薯幹搶走了！還說什麽椒房殿無主，該由麗妃娘娘‘代為照管’！”她越說越氣，小胸脯劇烈起伏。
    紅薯幹？雲舒眉梢微不可察地一挑。眸底青焰深處，似有冰冷的火星一閃而逝。
    “知道了。”她聲音平靜無波，聽不出喜怒。抬步，踏上熟悉的殿前石階。殿門在她麵前無聲開啟，露出裏麵空曠卻纖塵不染的正殿。顯然，春喜竭力維持著這裏的體麵。
    她剛踏入殿內，一個身影便如鬼魅般出現在殿門口，躬身行禮，嗓音尖細平穩：“老奴高無庸，恭迎皇後娘娘鳳駕回鑾。陛下聞訊，欣喜萬分……”
    是皇帝身邊的大太監，高無庸。低垂的眼皮下，精光內斂。
    雲舒腳步未停，徑直走向殿中那張寬大的紫檀鳳榻，青色的道袍拂過光潔的金磚。“嗯。”她隻應了一聲，算是知曉。
    高無庸保持著躬身的姿態，繼續道：“陛下口諭：皇後勞苦功高，為國運奔波，身心俱疲。即日起，椒房殿一應事務，悉由娘娘裁奪。六宮諸事，娘娘可靜養為先，不必勞神。”
    雲舒在鳳榻上拂袖坐下，姿態隨意，卻自有一股淵渟嶽峙的氣度。
    “本宮知道了。退下吧。”聲音清冷，帶著不容置喙的疏離。
    高無庸心頭一凜，不敢多言，恭敬地應了聲“是”，悄無聲息地退了出去，如同他來時一般。
    殿內隻剩下雲舒與春喜。
    “娘娘！您看陛下他……”春喜湊過來，急急開口，替雲舒抱不平。
    雲舒抬手止住她的話。指尖青光微閃，一枚小巧的、由青玉符紙疊成的紙鶴憑空出現，繞著春喜飛了一圈，落在她掌心。“去找王德發，要回本宮的紅薯幹。告訴他，是本宮的意思。”她頓了頓，補充道，“順便看看，麗妃宮裏，最近有什麽‘新鮮’玩意兒。”
    春喜看著掌心那靈氣氤氳的紙鶴，眼睛瞬間亮了，用力點頭：“奴婢明白！”轉身就往外跑，腳步都輕快了許多。
    殿內重歸寂靜。雲舒的目光緩緩掃過這華麗卻冰冷的牢籠。鳳冠千斤壓頸的屈辱，龍榻撕扯道袍的冰冷觸感，顧晚晴血書帶來的陰霾……無數畫麵紛至遝來，卻被眉心那簇穩定的青焰無聲撫平、煉化。無情道心已碎，前塵種種，皆成淬煉新道的薪柴。
    她微微閉目，神念如無形的潮水，瞬間覆蓋整個帝宮。養心殿內，蕭衍的氣息依舊微弱，卻比深淵底時平穩凝實了許多，帶著一股沉鬱的龍氣和……一絲不易察覺的焦灼。麗妃所在的昭陽宮，脂粉香濃，一股陰柔算計的怨毒氣息如同盤踞的毒蛇，正對著椒房殿的方向絲絲吐信。而更多的角落，是麻木、是窺探、是等待新戲開場的看客。
    這深宮，從未變過。隻是如今的雲舒，已非當初那個隻能以斷簪抵喉、丹灰製毒的道姑。
    她唇角勾起一絲極淡的弧度，冰冷，卻帶著掌控一切的從容。
    “本宮回來了。”清冷的聲音在空寂的大殿中回蕩，如同宣告，“為了天下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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