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暗流與薯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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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椒房殿內,燈火通明,卻彌漫著一種劫後餘生的寧靜。殿門緊閉,隔絕了外界的喧囂與窺探。
    春喜正手舞足蹈、唾沫橫飛地向雲舒描述著方才禦花園那驚心動魄的一幕:“……娘娘您沒看見!那妖藤張牙舞爪撲過來的時候,麗妃的臉都嚇綠了!還有那些侍衛,平時耀武揚威的,砍那藤子跟砍鐵似的!結果您就那麽輕輕一指!”她誇張地模仿著雲舒的動作,“謔!青火一出,妖魔鬼怪全報銷!嘖嘖,高公公那老狐狸,摔得可狼狽了!還有陛下……”她頓了頓,偷偷瞄了一眼雲舒平靜的臉色,壓低聲音,“陛下看您的眼神……可複雜了。”
    雲舒坐在窗邊,手中把玩著一小截僅存的、焦黑碳化的藤蔓殘骸。指尖青焰流轉,仔細探查著其中殘留的、極其微弱卻頑固的邪咒印記。聽到春喜的話,她頭也沒抬,隻淡淡道:“東西呢?”
    “哦!在這兒呢!”春喜一拍腦袋,趕緊從懷裏掏出一個小巧的琉璃瓶,裏麵裝著幾滴粘稠的、暗紅色的液體,正是她趁亂偷偷收集的藤蔓汁液。“奴婢按您吩咐,在藤子被燒成灰前,用玉片刮下來的!保證新鮮!”
    雲舒接過琉璃瓶,對著燈光看了看。暗紅的汁液在瓶中緩緩流動,散發出淡淡的甜腥和一種極其隱晦的、令人心神不寧的波動。她指尖青焰微微一閃,一縷細若遊絲的火線探入瓶中。
    嗤……
    汁液劇烈翻騰,如同活物般抵抗,發出微弱的尖嘯,最終在青焰的灼燒下化為幾縷黑煙消散,瓶中隻餘下一點暗紅色的結晶粉末。
    “北狄黑巫的‘噬魂引’,混合了某種罕見妖獸的血毒和地怨精粹……”雲舒看著那點粉末,青眸中寒光閃爍,“能無聲無息融入脂膏,引動特定草木種子變異噬人……好精妙的連環邪咒。明閣老的手,伸得夠長,也夠髒。”
    她收起粉末,目光轉向窗台上放著的一個粗陶盆。盆裏栽著的,正是那晚種薯時,她特意留下、未受麗妃“寶盒沃土”汙染的兩株赤焰薯苗。此刻,在椒房殿清寧氣息的滋養下,薯苗青翠欲滴,藤蔓舒展,透著勃勃生機,與那晚的妖藤判若雲泥。
    “娘娘,那這剩下的薯苗……”春喜看著那兩株青翠的苗,心有餘悸。
    “無妨。這才是真正的赤焰薯。”雲舒指尖輕點,一縷充滿生機的青木靈氣渡入薯苗。藤蔓似乎歡快地抖了抖,葉片更加翠綠。“明日,移回禦花園原處。本宮倒要看看,經此一事,誰還敢說它身帶邪氣。”
    養心殿內,氣氛壓抑得如同暴風雨前的海麵。
    龍涎香嫋嫋,卻驅不散蕭衍眉宇間的沉鬱與疲憊。他靠坐在軟榻上,手中無意識地摩挲著那枚溫潤的桃木簪,眼神卻銳利如刀,盯著跪在下方的高無庸。
    “……查清了?”蕭衍的聲音帶著久病的沙啞,卻蘊含著冰冷的怒意。
    “回陛下,”高無庸額頭觸地,聲音帶著十二萬分的小心,“奴才順著那‘雪肌玉容膏’的線索往下摸。膏藥本身出自南詔貢品不假,但其中確實摻雜了極其隱秘的‘引魂香’殘跡,此香罕見,多用於北狄薩滿邪術。而麗妃娘娘宮裏的掌事宮女翠縷,其胞弟上月曾隨明閣老府上的商隊,秘密出關去過一趟北狄邊境的‘黑石鎮’……那裏,是北狄黑巫的一個據點。”
    “明崇儼!”蕭衍從齒縫裏擠出這個名字,握著桃木簪的手指猛地收緊,手背上青筋暴起!眼中是滔天的怒火和冰冷的殺意!通敵!勾結敵國黑巫!用如此陰毒的手段,不僅想害雲舒,更想借那妖藤……弑君!
    “陛下息怒!龍體為重!”高無庸感受到那幾乎凝成實質的帝王之怒,嚇得渾身一顫,“奴才……奴才還查到一事。謝長風將軍今日午後曾緊急求見陛下,因您歇息未敢驚擾。他言及兵部新調撥至北境前鋒營的一批軍糧中,摻雜了少量磨成粉的、類似薯幹之物,兵卒食用後雖無大礙,卻有數名斥候在深入北狄探查時,莫名被其馴養的‘鬼麵梟’精準鎖定,傷亡慘重!謝將軍疑心……軍糧被人做了手腳,目標直指精銳斥候!”
    軍糧!又是薯類!北狄鬼麵梟!
    蕭衍猛地坐直身體!眼中寒芒爆射!明崇儼!好一個老賊!不僅在宮中布局弑君嫁禍,竟連邊關軍務也敢伸手!斷朕耳目!其心可誅!
    “謝長風現在何處?”蕭衍聲音冰冷。
    “謝將軍此刻應在兵部衙署,核對那批問題軍糧的調撥文書和經手人。”高無庸連忙回答。
    “傳朕口諭!”蕭衍眼中殺機凜冽,“命謝長風暗中徹查此案!所有涉事人員,無論品級,給朕一查到底!但有實證,即刻鎖拿!記住,是暗中!打草驚蛇者,斬!”
    “奴才遵旨!”高無庸領命,剛要退下。
    “等等。”蕭衍叫住他,目光落在掌心那枚桃木簪上,眼中的殺意稍稍褪去,被一種更深沉複雜的情緒取代。“椒房殿那邊……皇後可曾有何話說?那兩株……薯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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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無庸心領神會,低聲道:“皇後娘娘處變不驚,已將剩餘薯苗移回禦苑原處,並命人妥善看護。娘娘似乎……對那邪咒來源,已了然於胸。”他頓了頓,補充道,“娘娘還讓春喜姑娘傳了一句話給奴才。”
    “什麽話?”
    “娘娘說:‘告訴陛下,根子爛了,光砍藤蔓是沒用的。’”
    蕭衍握著桃木簪的手猛地一顫!根子爛了……光砍藤蔓沒用……
    這是在點他!點他不能再像以前那樣,隻處置麗妃這個擺在明麵上的棋子,而放縱了背後真正腐爛的根——明崇儼!甚至……是朝中那些盤根錯節、與明家利益勾連的勢力!
    一股巨大的疲憊和無力感,伴隨著被點破心思的狼狽,瞬間席卷了蕭衍。他頹然靠回軟榻,閉上眼,揮了揮手。
    高無庸無聲退下。
    殿內隻剩下蕭衍一人。他攤開手掌,看著那枚承載著太多過往、如今卻顯得如此沉重的桃木簪。雲舒那雙青焰流轉、洞悉一切卻又平靜疏離的眸子,仿佛就在眼前。
    留下她,困住她……真的對嗎?
    宮道寂靜,月華如水。
    謝長風剛從兵部衙署出來,眉宇間凝著化不開的沉重。軍糧摻毒,線索直指明家,卻牽扯甚廣,投鼠忌器。陛下的“暗中徹查”旨意,如同帶著枷鎖跳舞。
    轉過一道宮牆,他的腳步猛地頓住。
    前方不遠處,月光籠罩的回廊下,靜靜佇立著一個青色的身影。雲舒並未著宮裝,隻一身素雅的青黛色道袍常服,發髻鬆鬆挽著,簪著那枚青玉。她微微仰頭,望著廊外一株開得正盛的玉蘭,側臉在月光下顯得格外清冷靜謐。那晚焚滅妖藤的滔天威勢盡數收斂,此刻的她,如同返璞歸真,融於這月夜清輝。
    謝長風的心,不受控製地重重一跳。斷臂處似乎傳來隱隱幻痛,提醒著他與眼前人之間早已橫亙著無法逾越的天塹。他深吸一口氣,壓下翻騰的心緒,整理了一下衣袍,大步上前,抱拳行禮,聲音沉穩:“臣謝長風,參見皇後娘娘。”
    雲舒聞聲回眸。青焰流轉的眸子落在謝長風身上,掠過他空蕩的袖管,眼中閃過一絲極淡的敬意和了然。“謝將軍不必多禮。”她的聲音在寂靜的夜裏格外清越,“可是為了軍糧之事煩憂?”
    謝長風心中一震,抬頭看向雲舒:“娘娘……已知曉?”
    “北狄黑巫的‘噬魂引’,氣味獨特。妖藤汁液中有,你那問題軍糧的薯粉裏,想必也有。”雲舒語氣平淡,仿佛在談論天氣,“此引針對神魂,常人食之無礙,但對靈覺敏銳者如斥候),或經受過特殊訓練的禽獸如鬼麵梟),如同黑夜中的火炬。”
    謝長風眼中爆出精光!困擾他多日的謎團瞬間解開!果然是明家!果然是通敵!
    “多謝娘娘指點迷津!”他再次抱拳,聲音帶著由衷的感激和激動。有皇後娘娘這近乎神斷的指證,他查辦此案,心中更有底氣!
    雲舒微微搖頭,目光投向遠方沉沉的夜色:“根深蒂固,盤根錯節。將軍查案,當心‘藤蔓’反噬。”
    這是在提醒他小心明家的反撲和朝中阻力!謝長風心頭一凜,鄭重點頭:“臣明白!定不負陛下與娘娘所托!”
    他看著月光下雲舒清冷出塵的側影,想到那晚焚盡妖邪的青焰,想到她如今被困深宮的處境,心中湧起一股難以言喻的複雜情緒。千言萬語哽在喉頭,最終隻化作一句帶著深深關切和敬意的低語:
    “娘娘……深宮險惡,萬望珍重。”
    雲舒轉回目光,看向謝長風。青色的眸子裏,終於有了一絲極淡的、近乎溫暖的波動。她輕輕頷首:“將軍亦是。山河未靖,將軍保重。”
    沒有多餘的話語,她微微頷首示意,青色道袍拂過廊下的石階,身影飄然遠去,融入月色之中。
    謝長風站在原地,望著她消失的方向,久久未動。斷臂處似乎不再隱痛,隻餘下心頭那份沉甸甸的守護之誌,以及對那抹青色身影深深的、無言的敬重。
    月光灑滿宮道,寂靜無聲。深宮的暗流,邊疆的危機,如同蟄伏的巨獸,在這靜謐的夜色下,無聲湧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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