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雨過天晴。金燦燦的陽光透過雕花窗欞灑入禦書房，驅散了連日的陰霾濕冷。蕭衍埋首在一堆奏章中，朱筆批閱的速度很快，眉宇間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心口那融合了道藤的龍紋，傳遞來地脈深處隱隱的不安躁動，如同尚未痊愈的傷口在陰雨天作痛。
    “陛下，歇歇吧，喝口熱茶潤潤喉。”高無庸捧著一個甜白釉蓮瓣紋茶盞，小心翼翼地奉上。
    蕭衍頭也未抬，隨手接過，揭開盞蓋。一股清雅馥鬱的蘭花香伴著溫潤的水汽撲麵而來，茶湯色澤澄澈碧綠，一看便是上好的雨前龍井。他正要啜飲，動作卻微微一頓。茶湯氤氳的熱氣中，除了熟悉的茶香與蘭香，似乎還夾雜著一縷極其細微、若有若無的甜香。那香氣很特別，清甜中帶著一絲曖昧的暖意，像極了……某種女子身上的體香？
    他不動聲色地將茶盞移開些許，目光落在茶盞邊緣一個極淡的、新鮮的胭脂印上。那顏色，並非皇後慣用的清雅口脂，也非董貴妃喜愛的正紅，而是一種偏粉嫩的嫣紅。
    “這茶，誰沏的？”蕭衍的聲音聽不出喜怒。
    高無庸連忙躬身：“回陛下，是林寶林一早送來的。她說陛下連日操勞，特意用去歲收集的梅花雪水，配了上等龍井和幾味安神的幹花，親手烹煮了半個時辰。奴才……奴才瞧著林小主一片心意，又試過無毒……”高無庸的聲音越說越低，額角滲出細汗。他深知陛下如今對椒房殿的心意，可這林寶林是打著替父兄謝恩皇後昨日過問林家案子）的旗號來的，姿態放得極低，他一時心軟便收了。
    “林寶林？”蕭衍眼中閃過一絲了然，隨即被更深的冷意覆蓋。他想起昨夜暗衛的密報——椒房殿外淋雨哭求，袖藏相思子粉，今日又來獻這“安神茶”？好一個“一片心意”！
    他放下茶盞，指尖在龍案上輕輕敲擊。心口龍紋傳來一絲極其細微的異樣悸動，並非地脈之痛，而是一種被某種暖昧甜香撩撥起的、帶著輕微暈眩感的躁意。這感覺……讓他本能地感到排斥和警惕。
    “她人呢？”
    “還在殿外廊下候著，想……想親聆陛下是否合口。”高無庸硬著頭皮回答。
    “讓她進來。”
    很快，林寶林低眉順眼地走了進來。她換了一身嶄新的水粉色繡折枝玉蘭的宮裝，發髻梳得一絲不苟，簪著兩支素雅的珍珠簪子，臉上薄施脂粉，那嫣紅的口脂顏色與茶盞上的印子如出一轍。她嫋嫋娜娜地行禮，聲音柔婉得能滴出水來：“臣妾參見陛下，陛下萬福金安。”
    “茶不錯。”蕭衍語氣平淡，聽不出褒貶，“費心了。”
    林寶林眼中瞬間迸發出驚喜的光芒，臉頰飛起兩團紅暈，越發顯得楚楚動人：“能……能為陛下分憂解乏，是臣妾的福分。陛下喜歡就好，臣妾……臣妾願日日為陛下烹煮……”她說著，含羞帶怯地抬眸，飛快地瞥了蕭衍一眼，又迅速低下頭去，露出一段白皙細膩的脖頸。
    那縷若有若無的甜香，隨著她的靠近和言語，似乎更清晰了些。
    蕭衍看著她這副情態，心中冷笑更甚。他端起那盞茶，在林寶林期盼的目光中，緩緩送到唇邊。就在林寶林眼中喜色幾乎要滿溢出來時，他卻手腕一轉，將整盞溫熱的茶水，連同那幾片舒卷的茶葉，盡數潑灑在光潔如鏡的金磚地上！
    “哐當！”茶盞落地，摔得粉碎！
    “啊！”林寶林嚇得驚叫一聲，臉色瞬間慘白如紙，難以置信地看著地上的狼藉和麵無表情的帝王。
    “茶，是好茶。”蕭衍的聲音冷得像冰，帶著帝王的威壓，沉沉地砸在林寶林心頭，“隻是這沏茶的人，心思不純，手也不幹淨。”他銳利的目光如同實質，刮過林寶林瞬間血色褪盡的臉，“帶著你那些上不得台麵的心思和醃臢東西，滾回你的翠微閣去。再敢靠近禦書房一步，朕便讓你去冷宮，好好嚐嚐什麽是真正的‘安神’！”
    林寶林如遭雷擊，渾身抖得如同風中秋葉，巨大的恐懼讓她連求饒的話都說不出來，癱軟在地，被兩個麵無表情的小太監架著胳膊拖了出去。那精心打扮的妝容被涕淚糊成一團，狼狽不堪。
    高無庸撲通跪倒，冷汗涔涔：“奴才該死！奴才失察！請陛下責罰！”
    蕭衍看都未看他，目光落在潑灑的茶水上。那水漬正迅速滲入金磚縫隙，留下淡淡的痕跡。他心口龍紋的悸動在茶水潑出後便迅速平複。他揉了揉眉心，疲憊感更重了些。
    “去椒房殿。”蕭衍起身，語氣帶著不容置疑的急切，“告訴皇後，朕午膳在那兒用。還有……讓趙擎給朕好好查查，這林氏背後，是誰在教她使這些下三濫的手段！尤其是她那些‘安神’的料，從哪兒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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