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金薯藤鳳印在雲舒蒼白的手中流轉著溫潤而冰冷的光澤，如同無聲的雷霆，徹底擊垮了董玉漱最後的心理防線。她看著那方碾碎了她貴妃尊榮的印璽，看著雲舒那張平靜無波卻蘊含著無上威儀的臉，再看看地上那支被踩得扭曲變形的九鸞釵……
    “啊——！！！”董玉漱發出一聲不似人聲的淒厲尖叫，如同被逼到絕境的母獸！她精心描畫的妝容被涕淚糊成一片，華麗的宮裝被自己扯得淩亂不堪，再不見半分貴妃的儀態。巨大的落差和絕望徹底吞噬了她，她猛地推開試圖攙扶的春鶯，披頭散發地朝著殿外衝去！
    “妖後！我跟你拚了！！” 她嘶吼著，狀若瘋魔，竟是要撲向殿門口的雲舒！
    “護駕！” 趙擎厲喝，身影如電，瞬間擋在雲舒身前！龍驤衛刀鋒齊出，寒光凜冽！
    然而，董玉漱的目標似乎並非雲舒。她在離雲舒幾步遠的地方猛地折轉方向，如同失控的馬車，在龍驤衛尚未合圍的縫隙中，朝著華陽宮外狂奔而去！她要去哪裏？沒有人知道。或許是去慈寧宮舊址哭訴盡管太後已薨），或許是去撞紫宸殿的登聞鼓，或許是隻想逃離這讓她尊嚴掃地的華陽宮牢籠！
    “攔住她！”趙擎下令。
    龍驤衛迅速追趕。但董玉漱此刻爆發出的速度驚人，加上她對宮中路徑的熟悉，竟在混亂中衝出了華陽宮，沿著宮道，跌跌撞撞地朝著前朝方向跑去！她身後，是緊追不舍的龍驤衛和聞訊趕來的其他宮人驚恐的目光。
    雲舒在春喜的攙扶下，也緩緩走出華陽宮。她看著董玉漱那癲狂奔逃的背影，青眸中無悲無喜，隻有一絲淡淡的疲憊。心口龍紋深處傳來一陣陣虛弱的悸動，那是強行催動鳳印帶來的反噬。
    董玉漱一路尖叫哭嚎，如同索命的厲鬼，衝破了數道宮門的阻攔守衛被她的瘋狂和身份所懾，一時不敢下死手），竟真的讓她衝到了象征著帝國權力中樞的紫宸殿外！
    此刻正值午後，幾位剛剛議完事、從紫宸殿出來的老臣，如禮部尚書周文正、都察院左都禦史嚴鬆、宗正寺卿蕭承一位德高望重的老王爺）等，正站在高高的漢白玉丹墀下低聲交談。驟然看到披頭散發、狀若瘋婦的董玉漱尖叫著衝上丹墀，無不驚駭失色！
    “董……董貴妃？” 周文正驚疑不定。
    “陛下！陛下！臣妾冤枉啊！妖後害我！雲舒那個道姑害我！她要奪權！她要毀了大胤江山啊！”董玉漱撲倒在冰冷的丹墀上，對著緊閉的紫宸殿大門嘶聲哭喊，雙手瘋狂地拍打著地麵，聲淚俱下，“陛下！您睜開眼看看！她廢了臣妾！她還要誅臣妾九族！牝雞司晨！國將不國啊！陛下——！！”
    她淒厲的控訴在空曠的殿前廣場回蕩，如同鬼哭，聞者心驚。幾位老臣麵麵相覷，臉色都變得極其難看。董玉漱被廢的消息尚未正式通傳，他們隻隱約聽聞白鷺湖出事、皇後重傷，卻不料竟是如此驚天巨變！董貴妃的哭訴雖然瘋癲，但“廢妃”、“誅九族”、“牝雞司晨”這些字眼，如同重錘，狠狠敲在這些恪守祖宗禮法的老臣心上！
    “妖婦！休得胡言亂語，驚擾聖駕！”趙擎帶著龍驤衛終於趕到，厲聲嗬斥，就要上前拿人。
    “慢著！” 宗正寺卿蕭承老王爺須發皆白，此刻臉色鐵青，他上前一步，擋在趙擎身前，沉聲道：“趙統領！此乃廢妃？究竟所犯何罪？竟至於此？還有……”他銳利的目光掃過隨後被攙扶而來、麵色蒼白的雲舒，“皇後娘娘鳳體違和，何以至此？又何以親持鳳印，行廢立之事？祖宗家法，後宮之事，當由陛下聖裁！豈容……”他後麵的話雖未出口，但“婦人幹政”之意已昭然若揭！
    周文正也上前一步，對著緊閉的殿門躬身，聲音帶著痛心疾首：“陛下！老臣鬥膽！董氏縱有萬般不是，亦是先帝親封、太後娘娘認可的貴妃！皇後娘娘雖有協理六宮之權，然廢黜一品貴妃，牽連外戚九族，此等大事，豈可不經陛下明詔，不經三司會審，便由椒房獨斷？！此例一開，後宮幹政之禍，恐甚於前朝啊陛下！” 他言辭懇切，句句指向皇後專權，挑戰祖製。
    嚴鬆雖未言語，但緊皺的眉頭和審視的目光，也表明了他的態度。董玉漱的瘋狂控訴，如同在幹柴上投下了火星，瞬間點燃了這些老臣對皇後權柄日重、甚至可能“牝雞司晨”的深深憂慮和抵觸！
    “陛下——！老臣周文正，泣血上奏！”周文正見殿內毫無動靜，想到被廢的貴妃和皇後手中的鳳印，一股“文死諫”的悲壯湧上心頭！他猛地撩起官袍前襟，竟朝著那根支撐著紫宸殿廊簷的、粗壯無比的蟠龍金柱，一頭撞了過去！
    “周大人不可！” 蕭承和嚴鬆驚駭欲絕，失聲驚呼！
    變故陡生！
    就在周文正的頭顱即將撞上冰冷堅硬的金柱，血濺丹墀的刹那——
    嗡——！
    一股難以言喻的、溫和卻磅礴的震動，如同沉睡巨龍的脈搏，瞬間傳遍整個紫禁城！腳下的金磚地麵微微震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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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緊接著，在所有人驚愕的目光中，紫宸殿外那片象征性的、移栽著幾株普通赤焰薯苗的花圃裏，所有的薯藤葉片無風自動，齊齊轉向椒房殿的方向！葉片脈絡間，驟然亮起溫潤而堅韌的青金色光芒！
    這光芒並非獨有！
    幾乎在同一時間！
    遙遠的南方——湖廣巡撫八百裏加急奏報中提及的、因薯網節點而大獲豐收的江漢平原；
    寒冷的北疆——朔方城守將謝長風的軍報裏，那些在苦寒之地頑強生長、滋養邊軍的薯田；
    富庶的江南——蘇州織造密折中描述的、依托薯粉作坊形成新市鎮的桑薯間作區；
    幹旱的西北——玉門關將軍奏章裏，那片被帝後引動清泉救活的戈壁薯田……
    大胤疆域，九省之地！無數處精心培育的薯網節點，無數片承載著生機的薯田，仿佛受到了冥冥中的感召，薯藤葉片齊齊無風自動，脈絡間流轉起同樣溫潤堅韌的青金色光芒！光芒雖弱，卻如同黑夜中驟然點亮的萬千星辰，遙相呼應，匯聚成一股無形的、磅礴的守護意誌，穿透千山萬水，降臨在這紫禁之巔！
    那光芒，如同無聲的宣言，瞬間滌蕩了丹墀下的汙濁與瘋狂！
    周文正撞向金柱的動作，被這突如其來的天地異象驚得硬生生頓住！他離柱子僅有寸許，額頭冷汗涔涔，驚魂未定地看著花圃中那散發著青金光芒的薯藤，又茫然地望向南方、北方……仿佛能感受到那來自萬裏河山的、無聲的回應。
    董玉漱的哭嚎戛然而止，如同被掐住了脖子的雞，呆滯地看著那發光的薯藤，仿佛看到了什麽不可思議的鬼神之事。
    蕭承、嚴鬆等老臣，更是被這覆蓋九省的“薯藤顯聖”異象震撼得目瞪口呆，心中翻江倒海！這……這難道是地脈的回應？是皇後的……意誌？
    趙擎和龍驤衛也停下了動作，敬畏地看著那光芒。
    一片死寂中，隻有雲舒依舊靜靜站立。她臉色蒼白，身形搖搖欲墜，卻在春喜的攙扶下挺直了脊背。她手中那方青金薯藤鳳印，在九省薯田青光的映照下，流轉著神聖而威嚴的光芒。她緩緩抬起眼，目光掃過丹墀上驚呆的周文正，掃過地上呆滯的董玉漱，掃過那幾位麵色變幻的老臣，最後望向緊閉的紫宸殿大門，聲音因虛弱而低微，卻帶著一種源自大地山川的、無可辯駁的力量：
    “本宮掌此印，非為權柄。”
    “隻為這九省青光不滅，萬裏薯苗長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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