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時三刻，越良澤回到別院，立刻有一女婢迎上，“公子，午膳已準備好， 姑娘也已在後院等候您多時了。 ”
    這話如溪水漫過他心頭，此刻他倒是有些像那市井巷陌裏的尋常公子， 外出歸來之時， 有家中娘子正立堂前， 安靜待他歸來，這人間煙火的細碎溫柔，讓他喉間陡然漫上微澀的暖意。
    “嗯， 帶路吧。 ”
    很快，幾人便來到了青流閣。
    “奴婢見過公子。 ”
    沐雪苒聽到綠竹恭謹行禮的聲音， 連忙也站起身子， 盈盈下拜。“見過楚公子。 ”
    越良澤眸光微閃，目光落在沐雪苒身上， 見她麵色已不再那麽蒼白，恢複了以往的紅潤，清塵絕俗的容色一如往昔。
    “姑娘不必多禮，請坐吧。”
    待二人都入座後，桌上這才慢慢擺滿了精致佳肴。
    此時二人應該算是陌生人，故而氣氛一時有些微妙，沐雪苒率先打破沉默：“楚公子，小女邱雨嫣， 這些時日，多謝您的悉心照料， 實不相瞞， 小女身世可憐，家中後母執意要將我許配給一個年過七旬的富商，我不願從命，隻好逃婚。不料途中竟然遭遇不軌歹徒，為保清白，不得已才與妹妹跳崖，如今身負重傷。若不是得公子出手相救，小女恐怕早已命喪黃泉。此番大恩，小女沒齒難忘。隻是如今小女尚不能歸家，不知能否再叨擾公子一些時日？但公子放心，待小女眼睛重見光明之後，必然想辦法奉上厚重酬金， 以做恩謝， 隻不過在這之前， 還望公子心慈， 能夠施以援手，畢竟小女如今仍需隱瞞身份，以免被家人尋到， 所以請求公子幫忙。 ”
    為了讓自己的話， 更有說服力， 沐雪苒說到七旬富商之時， 還不忘記暗中掐掐自己， 硬生生的擠出幾滴眼淚。
    越良澤就這麽直勾勾的盯著她案桌之下，那讓人熟悉的小動作，看著她說起謊來臉不紅心不跳的模樣，嘴角揚起一個弧度，果然還是那隻狡黠的小狐狸，如果不是知道她的真實身份，說不準還真的被她騙了。
    “其實隱瞞身份與藏匿行蹤倒是不難， 隻是····” 越良澤故意側頭， 離沐雪苒近了一些，打算逗弄逗弄她。
    沐雪苒立刻接話問道：""隻是什麽？ 公子是有什麽難處？”
    越良澤神情淡淡， 語氣也聽著文雅近人，可吐出的話卻讓沐雪苒猛地睜大了眼睛。
    “實不相瞞，雨嫣姑娘，楚某雖是商賈，卻早已家到中落，如今府中養了這麽些人，已然算是入不敷出了，自二位姑娘昏迷被抬進府，楚某便差人跑遍了柳州城，但凡掛著‘名醫’招牌的，全部用八抬軟轎請進門？就說那城西的徐老大夫，光診金便要一百兩白銀，更遑論每日二位姑娘，每日必用的千年人參， 萬年雪蓮—— 還有姑娘你妹妹的腿疾，每日要敷三四次金瘡藥，每次都得用嶺北送來的烏粉收口，加上姑娘的眼疾，楚某特意托人從域外的商隊那裏換了琥珀眼膏，那可是拿三十箱絲綢才換來的半罐子，這後續的花費更是個無底洞呀…… 。”
    說到這裏，越良澤還重重的在她耳邊不遠處，歎了口氣，生怕她聽不到：“說來除了這些，原本院中使喚的， 都是自小養大的家生子，倒也不費什麽錢，但二位姑娘如今這狀況，也缺不了人侍奉， 楚某隻能吩咐人，去牙行多買了幾個丫鬟。就單單說侍奉你的這小桃綠竹吧，就又花了幾百兩 ，哎——”
    說完，還幹咳兩聲正色道， “楚某也並非貪圖回報之人，隻是這府中庫房早已見底，連昨日去米鋪買糧，都被掌櫃的笑‘楚家什麽時候也開始賒米了’， 實在是這日子過得艱難……”
    秦霄幾個人，垂首立在一旁， 嘴角不受控地抽搐，指節死死摳住刀柄，掩飾快要破音的悶笑。
    沐雪苒：·····千年人參！ 萬年雪蓮！虧他說的出口， 還每日必用， 不怕補死她們兩個麽！ 就算她們耐受的住， 這兩樣藥材也不是地裏麵的大白菜吧， 要多少有多少！ 還有那三十箱絲綢換來的半罐琥珀眼膏！ 為什麽她總覺得他在敲詐勒索呢 。
    算了，畢竟是自己的救命恩人，索要報酬也是應該的，畢竟她們的命是無價的，敲詐就敲詐吧， 自己可不能甩臉子， 於是沐雪苒耐著性子， 卻控製不住的鐵青著臉， 咬著牙問道：“不知楚公子，我們姐妹二人一共花費了多少銀子？”
    越良澤十分愉悅的打量著她憋屈鬱悶的神情， 慢悠悠說道：“倒也不多，二十萬兩白銀吧。 ”
    可真是個黑心肝的奸商呀！她算是看明白了 ！一開口就是普通人家幾輩子都掙不來的錢， 他莫不是想逼自己賣身。
    果然，下一秒又聽見他說："" 姑娘，我也知道你們落難於此，怕是身上沒什麽銀兩，要你們還錢著實太為難你們了些，不如這樣， 你們兩個給我簽個賣身契，隻要三年內你們還上這二十萬兩白銀， 便可為自己贖身如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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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沐雪苒毫不猶豫回道：“好呀，楚公子，不過可否等我的眼睛好了再簽。 ”
    反正她用的也是化名， 簽也是給他簽個假名， 她才不怕什麽賣身契呢，不過這二十萬兩她並不打算賴賬， 畢竟人家救了自己，雖然說是個奸商，心太黑了一點，但自己也得知恩圖報不是，反正自己也有錢，當初自己穿越過來，那登山包也跟著過來了，裏麵有不少現代的物品，關是望遠鏡和手電筒就當了幾十萬兩 ，所以當初她雖然寄住在孟阿婆家那麽久，也很心安理得，因為是給過銀兩的，隻是後來出了禍事，才讓她歉疚難安罷了。
    隻可惜了厲行雲給自己的十箱黃金，放在厲府她也帶不走，要不然送給這楚雲崢也好，畢竟她很不喜歡欠人人情， 好在這人看著十分愛財，可以用銀兩報答再好不過， 如果後麵她找到回現代的契機，那到時候就將自己存在銀莊的錢一分為二，給他還有知意好了。
    不過去銀莊拿錢風險太大，要用沐雪苒這個名字的印鑒，實在容易暴露，所以現在自己還不能去 ，除非等自己可以回現代，再給知意和楚雲崢留封書信與印鑒，才更妥當。
    說來，自己離開寧台這麽久了，沒有守著古井，也不知道有沒有錯過回現代的時機。
    “雨嫣姑娘，雨嫣姑娘···”
    喚了兩聲未有回應，看出沐雪苒正神遊天際， 越良澤反思，自己是不是逗弄過頭了，畢竟她現在剛剛失明，又帶著個斷腿丫鬟，自己這般逼她， 怕是嚇著她了。
    於是開始找補， “雨嫣姑娘，剛剛是我見你心情鬱結，給你開的一個玩笑，其實在下家中世代經商，田連阡陌，雖不敢比古之巨富，單單貨源也可直通於七省，錢莊票號，金銀財帛亦遍布南北， 所以並不缺姑娘你那二十萬兩白銀， 所以賣身契也就不必簽了。”
    “阿！·····” 他擱在這逗狗呢？ 她剛剛連自己所有家當怎麽分配都想好了。
    嗬嗬兩聲 ，接著說道：“楚公子，您救我一命，二十萬兩也是我該給的，隻是我如今暫時拿不出來，不過將來我一定會還給您的，我現在雙目有疾， 無法視物， 的確還得麻煩您一陣子，但您放心，我絕對不會在您府上白吃白住的， 您看，如果您有什麽事情吩咐，隻要我力所能及，一定去做。 ”
    她真的沒有選擇，如今必須賴在這兒，隻是他突然又不要她的錢和賣身契了 ，那她還有什麽理由。
    越良澤沉默了片刻，心中快速盤算著，“姑娘此話當真？”
    沐雪苒一聽，頓時有種不好的預感，這奸商不會又打什麽壞主意吧。
    “那是自然，公子有什麽要求盡管提，隻要小女力所能及，但無不應。 ”
    越良澤輕笑一聲，狎昵地說道：“如今我卻有一事，需要姑娘幫忙，楚某此番來柳州，一是為了開設商鋪，二是家中有些棘手的瑣事，需仰仗柳州知府。這幾日，我接連宴請那知府大人，可事情卻毫無進展。卻未曾想到，知府大人有個女兒，名林靜姝， 竟對楚某芳心暗許。可楚某對她實在是隻有厭惡，沒有半分好感，隻是這林靜姝的情意又難以推脫，無奈之下，我隻好謊稱家中已有妻子，此次來柳州，主要也是為妻子尋醫問診。哪曾想，那知府夫人竟邀請楚某和夫人一同進府，表麵上說是為我夫人看病，實則還是想撮合我和她女兒。楚某實在不好相拒，所以才想懇請雨嫣姑娘幫個忙，暫且假扮楚某的夫人，好借此避開那知府大人的女兒。”
    “這…… 楚公子，你我男未婚女未嫁，如此假扮夫妻，隻怕於禮不合，而且我也怕誤了公子的清譽啊。”
    沐雪苒微微蹙著眉，猶猶豫豫地開口拒絕， 想到經曆過的厲行雲，她心下一陣發怵，對古代男子本能地有些想避而遠之。
    這假扮夫妻萬一還有什麽親密舉動，她可受不了，她真的覺得她現在好像得了厭男症。
    越良澤挑眉，她的回答倒是不出他所料， “ 雨嫣姑娘這就想反悔了？方才還信誓旦旦說隻要力所能及定會幫我，這可才剛開了個頭呢。”
    沐雪苒一時語塞，這奸商， 又精又壞又貪財，最重要的，還得理不饒人。
    也罷， 自己畢竟還得求著他收留自己和知意，還是答應他吧， 這樣也有理由留在這治病了， 不過還是得先吊著他提點條件才行。
    “楚公子， 您家境優渥，能被知府大人的千金看上，想來容貌也是出眾不凡的。若想找個女子心甘情願的假扮夫人，應當並非難事。可楚公子為何偏偏選中了我呢？畢竟我如今雙目失明，行動諸多不便，實實在在是個累贅， 怕是幫不了公子什麽。”
    越良澤話語輕佻答到：“正是因為姑娘雙目失明，而楚某對你不離不棄，悉心照料，這樣不更能彰顯你我之間深厚的夫妻情誼嗎？再者，那知府之女模樣生得也算標致，尋常女子怕是難以與之相較。也唯有雨嫣姑娘你這般明豔昳麗、絕色出塵的美人，才能讓她知難而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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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話都已經說到了這個地步，沐雪苒這才假裝十分勉強的答應：“好吧， 竟然如此，那雪····那雨嫣也不好再多推脫， 隻是雨嫣畢竟是未出閣的女子，雖答應與公子假扮夫妻，但公子也需要謹守男女之別，不能與雨嫣有何親密舉動，還有就是，我與公子並不相熟，扮作夫妻，怕是難免會露出什麽破綻。到時候若是出了什麽差錯，還望公子海涵，不要責怪雨嫣才好。 ”
    “嗬···親密舉動， 這樣麽····” 說完，越良澤一隻手，忽然落到了她手上。
    沐雪苒 心下一驚，往後抽了抽手，可那大手便又緊了幾分，緊緊包裹著她。
    隨後越良澤的聲音已低低響在她耳旁，呼吸也打在了她臉上：“娘子，既然假扮的是夫妻，那一些淺薄的接觸還是難免會有的，不如這樣可好，為夫拉你一次手，就從娘子的債務中減一百銀， 如何？”
    話語輕佻、動作曖昧，這讓沐雪苒感受到了一絲危險， 她不會是才出龍譚， 又入虎穴吧。
    如果是這樣，不凡先順著他，畢竟現在自己一個瞎子 ，他真想做些什麽， 自己也沒辦法。
    “好吧，楚公子，不過親密之舉最多也就到這了，您也莫要太過分了，以免毀了小女清譽。 ”
    " 好，娘子放心。” 越良澤輕聲答應，娘子叫的是無比順口，臉上表情卻顯得漫不經心。
    二人靠的很近， 沐雪苒突然聞道他身上， 香氣甘芳，味道不像平常的熏香， 自己似乎在哪聞到過，卻一時之間沒能想得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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