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殘陽血路
    蕭珩靠在斷牆後，喉間泛起鐵鏽味。
    禦龍劍的劍柄在掌心發燙，像一塊燒紅的烙鐵。半個時辰前，他剛甩開第三波追兵——仙界的“巡天衛”，那些穿著銀甲的仙兵踏碎雲層時，連人間的風都帶著冰晶似的寒意。
    “咳……”他捂住胸口，指縫間滲出血珠。逃亡三個月，從江南水鄉到塞北荒原，他像條喪家之犬，連回頭看一眼的勇氣都沒有。禦龍劍是父親臨終前塞給他的，隻說“藏好它，別讓任何人知道”，可三個月前，這柄沉寂了十八年的古劍突然爆發出刺目的光，緊接著，仙魔兩道的追殺便如影隨形。
    “劍在人在，劍亡人亡……”父親的話還在耳邊，蕭珩卻隻想把這燙手山芋扔了。他不過是個在人間武館打雜的凡人，連真氣都練不明白，憑什麽要被那些會飛的仙人和吐火的魔頭追著砍？
    殘陽把天空染成一片血赤，遠處傳來隱約的哭喊。蕭珩皺眉，他藏身的這片“黑石鎮”是個邊陲小地，按理說仙魔爭鬥不會波及這裏。他攥緊劍柄，正想換個地方躲，卻見西北方的天空裂開一道口子，數十道銀光墜下，像暴雨砸向鎮口。
    “是巡天衛！”蕭珩心髒驟停。他認得那陣仗，上次在蘇州城外，就是這樣的仙兵，一劍把整條街的酒樓劈成了齏粉。
    他想跑，腳卻像被釘在地上。鎮口有他今早路過時見過的麵攤，攤主是個總笑盈盈的老漢，還有紮著羊角辮的小姑娘，會把剛出爐的糖糕塞給他嚐……
    銀光落地的瞬間，慘叫聲炸開了。
    蕭珩猛地抬頭，看見銀甲仙兵的長劍掃過民房，茅草屋頂像紙糊似的塌了，飛濺的木屑中，有個穿粗布衣裳的婦人抱著孩子，被劍氣掀飛出去，重重撞在石板路上。
    “仙界辦事，閑雜人等滾開！”為首的仙將聲如洪鍾，長劍直指鎮中心，“蕭珩攜魔器潛逃，藏匿於此，知情者速報，否則以同黨論處！”
    “魔器？”蕭珩攥緊拳頭，指節發白。禦龍劍明明是人間的古劍，怎麽就成了魔器？可他沒時間細想，因為又一道劍氣劈向了蜷縮在牆角的老漢——正是那個賣糖糕的攤主。
    “不！”
    他幾乎是本能地衝了出去，禦龍劍在此時突然掙脫掌心，化作一道青芒擋在老漢身前。劍氣撞在劍身上，發出震耳欲聾的轟鳴，蕭珩被震得倒飛出去，撞在土牆上，喉頭一甜，嘔出一口血。
    “找到了！”仙將眼睛一亮，長劍直指蕭珩，“拿下他！”
    四名仙兵立刻圍上來，銀劍織成一張密不透風的網。蕭珩掙紮著爬起來，禦龍劍自動回到他手中，劍柄的溫度燙得他指尖發麻，劍身卻在微微顫抖，像是在……憤怒？
    “跑啊！”有個幸存的凡人喊道，“小夥子快跑！”
    蕭珩瞥見那被救下的老漢正被鄰居拖走，婦人抱著受傷的孩子哭嚎，還有幾具屍體躺在血泊裏，殘陽把那些血映成了詭異的紫黑色。
    他突然想起父親的臉。父親臨終前躺在床上，枯瘦的手抓著他的手腕，眼神裏不是叮囑，而是恐懼。“別用它……永遠別讓它出鞘……”
    可現在，他握著劍，看著眼前這些為非作歹的“仙人”，看著那些枉死的凡人，父親的話突然變得像根刺，紮得他心口生疼。
    “你們到底要什麽？”蕭珩的聲音嘶啞，帶著自己都沒察覺的顫抖。
    “禦龍劍乃上古魔器，本就該由仙界封存，”仙將冷笑，“你一個凡夫俗子，不配持有它。”
    “魔器？”蕭珩低頭看著劍身，倒映出自己沾滿血汙的臉，“它剛才救了人，你們卻在殺人。誰才是魔？”
    仙將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凡夫懂什麽！為了三界安危，犧牲幾個凡人算什麽？”
    這句話像一道驚雷劈在蕭珩頭頂。
    他想起這三個月來的逃亡路上，那些被仙魔爭鬥波及的城鎮——蘇州城的斷壁殘垣，錢塘江畔漂浮的屍骸，還有此刻黑石鎮的血與火。他一直以為隻要跑得夠快，就能躲開這一切，可原來，他躲得越遠，災難就越容易降臨在無辜的人身上。
    “犧牲幾個凡人算什麽……”他喃喃自語，突然笑了，笑聲裏帶著血沫，“那你們所謂的三界安危，到底是誰的安危？”
    禦龍劍在此時發出龍吟般的嗡鳴，青芒大盛。蕭珩隻覺得一股力量從劍柄湧入四肢百骸，那些傷口的疼痛瞬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灼熱的衝動。
    “殺了他！”仙將察覺到不對，揮劍刺來。
    蕭珩側身避開，禦龍劍自動出鞘，一道青色的劍氣橫掃而出，竟將一名仙兵的銀甲劈出一道裂痕。仙兵驚愕地看著胸口，似乎不敢相信自己會被凡人所傷。
    “不可能！”仙將怒吼，親自持劍衝上來。
    蕭珩閉上眼，腦海裏閃過的不是招式，而是那些死者的臉，是婦人的哭嚎，是老漢被救下時驚恐的眼神。禦龍劍仿佛有了自己的意識，帶著他的身體騰挪閃避，每一次揮劍都恰到好處，逼得仙將連連後退。
    “撤！”仙將發現不對勁，這凡人的力量竟在不斷增強，禦龍劍的光芒也越來越盛，“通知長老會，蕭珩在黑石鎮，請求支援！”
    仙兵們迅速撤退，臨走前，為首的仙將深深看了蕭珩一眼，那眼神像在看一個死人。
    硝煙漸漸散去。
    蕭珩拄著劍，站在空無一人的街道中央。夕陽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長，周圍是斷壁殘垣，血腥味混著燒焦的草木味，嗆得人睜不開眼。
    “謝謝你……”有個聲音在身後響起。
    蕭珩回頭，看見那個被救下的婦人抱著孩子，一瘸一拐地走過來，孩子的額頭上纏著布條，血跡已經滲了出來。“我男人……剛才沒躲過去……”婦人的聲音哽咽，“仙人……怎麽會殺人呢？”
    蕭珩張了張嘴，卻說不出一個字。他一直以為仙人是救苦救難的，就像話本裏寫的那樣，踏雲而來，斬妖除魔。可今天他才知道，話本裏的故事，都是騙人的。
    “這劍……”婦人看著他手中的禦龍劍，眼神複雜，“他們就是為了這個來的？”
    蕭珩點頭。
    “那你快走吧，”婦人抹了把淚，“去個他們找不到的地方，好好藏著。”
    “藏？”蕭珩低頭看著劍，劍身映出他蒼白的臉，“藏到什麽時候？藏到他們為了找我，毀了更多的鎮子，殺了更多的人？”
    婦人愣住了。
    蕭珩握緊劍柄，掌心的溫度似乎不再灼人，反而有了一種沉甸甸的力量。他想起冷冰兒說過的話——“神器認主，非力強者得之”。當時他不懂，現在卻隱約明白了。
    力量從來都不是用來逃避的。
    “我不躲了。”蕭珩抬起頭，看向西方的天空。荒古戰殿在西域的昆侖山脈，那裏是所有傳說的起點，也是仙魔兩道都不敢輕易踏足的禁地。
    他要去那裏，弄清楚禦龍劍到底是什麽，弄清楚自己的宿命到底是什麽。
    “你要去哪？”婦人問。
    “一個能結束這一切的地方。”蕭珩笑了笑，那笑容裏帶著少年人該有的決絕，“等我弄明白了，就回來告訴你們，仙人也不是不能反抗的。”
    他轉身，禦龍劍在手中發出輕微的嗡鳴，像是在回應他的決心。殘陽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長，一直延伸到遠方的天際，那裏，昆侖山脈的輪廓在暮色中若隱若現。
    逃亡的路結束了，接下來，是該走向宿命了。
    第二章 夜宿古寺
    夜幕降臨時，蕭珩走進了一座破敗的山神廟。
    廟宇不大，隻有一間正殿，神像的半邊臉已經塌了，露出裏麵的泥胎。他撿了些枯枝，在角落裏生起一堆火，火苗跳躍著，映得四壁的蛛網忽明忽暗。
    他把禦龍劍靠在身邊，劍身的青光在黑暗中格外顯眼。白天的打鬥耗盡了他的力氣，此刻放鬆下來，才感覺到渾身骨頭都在疼。他撕下衣角，草草包紮了胸口的傷口，血已經止住了，但一動還是鑽心地疼。
    “咕嚕……”肚子不合時宜地叫了起來。他這才想起，已經一天沒吃東西了。
    “喏，吃點吧。”
    一個聲音突然響起，蕭珩猛地抄起劍，警惕地看向門口。月光下，站著個穿灰色僧袍的老和尚，手裏拿著兩個饅頭，正笑眯眯地看著他。
    “你是誰？”蕭珩的聲音有些發緊。經曆過黑石鎮的事，他現在對任何人都充滿戒備。
    “貧僧法號了塵，是這廟的守廟人。”老和尚走進來，把饅頭遞給他，“別怕，我不是仙兵，也不是魔頭。”
    蕭珩猶豫了一下，接過饅頭。饅頭還是熱的，帶著淡淡的麥香。他實在餓極了，顧不上客氣，狼吞虎咽地吃了起來。
    “慢點吃，沒人跟你搶。”了塵和尚坐在火堆旁，添了幾根柴，“看你的樣子，是在被人追殺？”
    蕭珩點點頭，沒說話。
    “是為了這把劍？”了塵看向禦龍劍，眼神裏沒有驚訝，隻有一種了然的平靜。
    “你認識它？”蕭珩停下動作。
    “不認識，但能讓仙兵追到黑石鎮的，恐怕也隻有上古神器了。”了塵笑了笑，“貧僧剛才在山下化緣，聽說了黑石鎮的事。那些仙人……又在濫殺無辜了。”
    蕭珩的心沉了一下：“你也覺得他們過分？”
    “仙也好，魔也罷，一旦忘了本心，與禽獸何異？”了塵歎了口氣，“三百年前，我還是個小和尚的時候，也曾見過仙人降世。那時的仙人，是會幫百姓求雨、除蝗的。可不知從什麽時候起，他們就成了高高在上的統治者，視凡人如螻蟻。”
    蕭珩沉默了。他想起那些被仙兵殺死的凡人，想起他們臨死前的眼神，心裏像堵了一塊石頭。
    “你要去哪？”了塵問。
    “昆侖，荒古戰殿。”蕭珩說出這個名字時，禦龍劍輕輕震動了一下。
    了塵的眼神變了變：“那地方可不是什麽好去的。傳說那裏封印著三界最大的秘密，仙魔兩道都想得到，卻又都不敢靠近。”
    “我必須去。”蕭珩握緊拳頭，“我要知道禦龍劍到底是什麽，要知道為什麽仙魔兩道都搶著要它。”
    “你想清楚了？”了塵看著他，“去了那裏，可能就再也回不來了。”
    “回不來也比現在強。”蕭珩的聲音很輕，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我不能再讓任何人因為我而死了。”
    了塵笑了，那笑容裏帶著一絲欣慰：“好，好一個‘不能再讓任何人因為我而死’。施主有這份心，便是蒼生之幸。”
    他從懷裏掏出一個小小的布包，遞給蕭珩：“這是貧僧化來的幹糧，你帶著路上吃。還有，這是一張地圖，標注了去昆侖的近路，避開了仙兵的巡邏路線。”
    蕭珩接過布包和地圖，心裏一陣暖流。逃亡路上，他見多了冷眼和背叛，沒想到會在這樣一座破敗的山神廟裏，得到一個陌生人的幫助。
    “謝謝大師。”
    “出家人慈悲為懷，施主不必客氣。”了塵站起身，“夜色已深，施主早些休息吧，明天還要趕路。”
    蕭珩點點頭，看著了塵走進神像後的偏殿。他把地圖展開，借著火光仔細看了看，上麵用朱砂標注著一條蜿蜒的路線，從這裏一直延伸到昆侖山脈，沿途還有不少小字，標注著哪裏有水源，哪裏有可以歇腳的地方。
    他把地圖折好，放進懷裏，又看了看身邊的禦龍劍。劍身的青光在黑暗中柔和了許多，不再像之前那樣灼熱，反而帶著一絲溫暖，像是有了生命。
    “我們明天就出發，”蕭珩輕聲說，像是在對劍，又像是在對自己，“去弄清楚一切。”
    禦龍劍輕輕震動了一下，像是在回應他的話。
    蕭珩躺下，火堆的溫度驅散了夜晚的寒意。他閉上眼睛，腦海裏卻浮現出黑石鎮的慘狀，浮現出那些死者的臉。他暗暗發誓，一定要結束這一切，一定要讓那些高高在上的仙人知道，凡人不是螻蟻，凡人也有尊嚴，也有反抗的權利。
    夜色漸深，山神廟裏一片寂靜，隻有火堆偶爾發出劈啪的聲響。蕭珩的呼吸漸漸均勻，他做了一個夢，夢見自己站在荒古戰殿的門口，禦龍劍在手中發出耀眼的光芒，仙魔兩道的追兵在他麵前灰飛煙滅，而那些被他救下的凡人，正對著他微笑。
    第三章 古道遇襲
    第二天一早，蕭珩告別了了塵和尚，踏上了前往昆侖的路。
    地圖上的路線果然是近路，大多是偏僻的山道，很少遇到人煙。蕭珩一路疾行，禦龍劍的光芒越來越盛，像是在指引著他前進的方向。
    走了大約半個月，他進入了西域的地界。這裏的風光與中原大不相同，黃沙漫天，寸草不生，偶爾能看到幾棵枯樹，在風中發出嗚咽般的聲響。
    這一天，蕭珩正走在一條幹涸的河穀裏，突然感覺到一股強烈的殺氣。他立刻停下腳步，握緊了禦龍劍。
    “出來吧，別躲躲藏藏的了。”蕭珩的聲音在河穀裏回蕩。
    幾道黑影從河穀兩側的懸崖上跳了下來，攔住了他的去路。為首的是一個身材高大的黑衣人，臉上戴著一張猙獰的鬼麵具，手裏拿著一把彎曲的長刀。
    “蕭珩，我們終於找到你了。”黑衣人開口，聲音沙啞難聽，像是用砂紙磨過一樣。
    “你們是誰？”蕭珩警惕地看著他們，這些人的氣息很詭異，既不是仙兵，也不是凡人，帶著一種陰冷的邪氣。
    “我們是‘影閣’的人，”黑衣人冷笑，“奉墨軒大人之命，前來取你的狗命，還有你手裏的禦龍劍。”
    墨軒？蕭珩心裏一驚。他聽說過這個名字，那是魔道的新領袖，在魔域建立了“焚天殿”，勢力發展得很快，連仙界都對他忌憚三分。
    “墨軒想要禦龍劍？”蕭珩皺眉，“他要這把劍做什麽？”
    “不該問的別問，”黑衣人揮了揮手，“把劍交出來，我們可以給你個痛快。”
    “想要劍，就憑本事來拿。”蕭珩握緊禦龍劍，做好了戰鬥的準備。
    “不知死活的東西。”黑衣人冷哼一聲，揮刀砍了過來。刀鋒帶著一股陰冷的寒氣，割得蕭珩的臉頰生疼。
    蕭珩立刻揮劍格擋，禦龍劍與長刀碰撞在一起，發出刺耳的金屬摩擦聲。他隻覺得一股巨力傳來，手臂一陣發麻，差點握不住劍柄。
    “好強的力量。”蕭珩心裏暗驚。這些影閣的人，實力比之前遇到的仙兵強多了。
    其他幾個黑衣人也圍了上來，手裏的武器五花八門，有鐵鏈，有短匕，還有流星錘。他們的配合很默契，攻勢淩厲，招招致命。
    蕭珩隻能勉強招架，他的武功是父親教的，都是些粗淺的招式，對付凡人還可以，對付這些修煉過的魔修，根本不夠看。要不是禦龍劍一直在保護他，自動格擋攻擊，他恐怕早就死了。
    “這樣下去不是辦法。”蕭珩心裏焦急，他必須想辦法突圍。
    就在這時，他看到為首的黑衣人露出了一個破綻。蕭珩毫不猶豫，揮劍刺了過去。禦龍劍發出一道青芒，刺穿了黑衣人的肩膀。
    “啊！”黑衣人慘叫一聲，後退了幾步，難以置信地看著自己的傷口，“你……”
    蕭珩趁機跳出包圍圈，轉身就跑。其他黑衣人立刻追了上來，嘴裏還咒罵著。
    “想跑？沒那麽容易！”
    蕭珩拚命地跑，河穀裏的沙子很深，跑起來很費力。他能感覺到身後的殺氣越來越近，那陰冷的氣息幾乎要貼到他的後頸上。
    就在他快要被追上的時候，禦龍劍突然發出一道強烈的青光，形成了一個防護罩，將追上來的黑衣人彈了回去。
    “怎麽回事？”蕭珩驚訝地回頭。
    隻見那些黑衣人像是看到了什麽可怕的東西，臉上露出了驚恐的表情。他們看著蕭珩手中的禦龍劍，不停地往後退。
    “是……是荒古神器的力量……”為首的黑衣人聲音顫抖，“我們快走，這不是我們能對付的。”
    他們轉身就跑，很快就消失在了河穀的盡頭。
    蕭珩愣在原地，還沒反應過來。他低頭看著禦龍劍，劍身的青光漸漸褪去，恢複了平靜。
    “剛才那是……”蕭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