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籠罩孤兒院時，管萱栩總愛偷偷爬上閣樓的天窗。十歲那年，她和李俊廷蜷縮在這方狹窄的屋頂，指著星空說要把所有美好的回憶都留給對方。那時她們還不明白，所謂的“美好”會在時光裏悄然生長，開出帶刺的花。
    十二歲的春天，管萱栩在洗衣房搓洗床單時，忽然被自己倒映在水盆裏的影子嚇了一跳。不知何時，她的眉眼褪去了孩童的圓潤，發梢沾著水珠垂落時，竟像極了窗邊那株倔強生長的野薔薇。而更令她慌亂的，是每次看到李俊廷踮腳修補孤兒院破舊窗框時，心跳總會毫無預兆地加快。
    十六歲的雨來得猝不及防。管萱栩攥著濕透的掃帚，望著走廊盡頭認真擦拭神像的李俊廷。女孩黑色的裙擺被風掀起一角，露出纖細的腳踝，發梢滴落的水珠順著脖頸滑進衣領。管萱栩突然覺得喉嚨發緊，握著掃帚的手滲出冷汗。
    “萱栩？”李俊廷的聲音裹著潮濕的水汽傳來，“這邊的玻璃擦完了，你來幫忙收抹布？”
    管萱栩機械地挪動腳步，在接過抹布的瞬間，指尖不小心觸到對方微涼的手背。一股電流竄過全身，她猛地後退半步，卻撞翻了牆角的水桶。水花四濺的瞬間，李俊廷本能地伸手去扶，兩人跌坐在濕漉漉的地板上。
    管萱栩望著近在咫尺的臉龐，忽然想起無數個夜晚，她們擠在閣樓狹小的床墊上，聽著彼此均勻的呼吸聲入眠。那些被月光拉長的影子，此刻仿佛化作無數細密的絲線，將她們纏繞在一起。
    “小心點。”李俊廷撐起身子，發絲垂落遮住眉眼。她伸手去拉管萱栩的動作自然得如同呼吸，掌心的溫度卻燙得管萱栩眼眶發酸。
    這天深夜，管萱栩蜷縮在被褥裏，聽著身旁傳來的平穩呼吸，終於明白自己心裏瘋長的藤蔓，早已將李俊廷的身影編織成了牢籠。可每當她望向女孩挺直的脊背，那些滾燙的話語就像卡在喉嚨裏的玻璃渣，紮得生疼卻不敢吐露分毫。
    十七歲的深秋，落葉鋪滿孤兒院的庭院。管萱栩握著竹掃帚，目光卻始終追隨著不遠處清掃枯枝的李俊廷。女孩彎腰時，後頸露出一小片白皙的皮膚，發尾被風吹起又落下。管萱栩的掃帚漸漸停了下來，心跳聲在寂靜的庭院裏格外清晰。
    鬼使神差地，她放下掃帚，腳步不受控製地靠近。當李俊廷直起身子的刹那，管萱栩猛地從背後抱住她，臉貼在對方帶著皂角香的後背上，聽見自己劇烈的心跳震得耳膜發疼。
    “萱栩？”李俊廷的聲音帶著明顯的驚訝，身體瞬間僵硬。
    管萱栩死死咬住嘴唇，嚐到了血腥味。她想鬆開手，卻發現自己的手指像生了根般緊緊揪住對方的衣襟。風卷著落葉打了個旋，在她們腳邊發出沙沙的聲響，仿佛在嘲笑這突如其來的荒唐。
    “別誤會，”她聽見自己沙啞的聲音，“就是突然想抱抱你，像小時候那樣。”
    李俊廷放鬆下來，反手握住她的手腕。管萱栩屏住呼吸，以為對方會推開自己，卻聽見她輕聲說：“其實我也常這麽想。”月光落在她們交疊的手背上，像撒了一把融化的星星。
    十八歲生日那天，她們終於離開孤兒院。福利組織提供的補助金隻夠租下城郊的小閣樓，推開鏽跡斑斑的鐵門時，管萱栩忽然想起七年前那個驚魂未定的夜晚。如今李俊廷已經長成挺拔的模樣，背包裏塞著打工攢下的零錢和那張破舊的吉他。
    “以後換我保護你。”李俊廷把鑰匙塞進她掌心，指腹的溫度透過金屬傳來。管萱栩望著她被夕陽染成金色的側臉，突然覺得或許不必害怕未來。她們曾在孤兒院的黑暗裏相互取暖，如今也能在這方小小的天地，把對方的影子活成彼此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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