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章 魏地深耕,楚隙漸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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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梁城的晨霧還未散盡,馮劫已踩著露水登上了新築的城牆。
    磚縫裏的草芽沾著濕意,遠處傳來學子們教孩童讀寫秦文的琅琅聲——“天、地、王、民”,四字短句從稚嫩的嗓音裏跳出,混著工匠敲打木料的叮當聲,成了這座重生之城的晨曲。
    “大人,這是昨日各縣報上來的戶籍冊子。”主簿捧著書薄匆匆趕來,“魏人百姓主動登記者已過七成,剩下的多是偏遠鄉野的老弱,小吏們正挨戶去勸。”
    馮劫接過書薄,指尖拂過“戶、口、田、宅”四欄登記,忽然停在“大梁縣·東門氏”那一行:“東門老丈家的孫子,不是說前日不肯學秦文嗎?”
    “是呢,”主簿笑道,“昨日邯鄲太學的李學子帶著新做的曲轅犁去他家地裏試耕,一畝地比往日多翻了兩成土。老爺子當即就讓孫子跟著學寫字,說‘大秦的法子能填飽肚子,這字也得學著認’。”
    馮劫朗聲笑起來,將書薄遞還:“告訴各縣令,不必強求。百姓心裏有杆秤,咱們把水渠修通、把糧倉裝滿、把學堂辦起來,他們自然知道該選哪條路。”
    正說著,遠處傳來一陣喧嘩。馮劫循聲望去,見一群魏地鄉紳圍著個捧著布帛的老者,正往縣衙方向走。為首的鄉紳見到馮劫,忙拱手道:“馮大人,我等湊了些絹布,想給秦軍將士做些冬衣。這重建的木料、石料,也願由各家工坊平價供應——都是魏人一點心意。”
    老者抖開布帛,上麵用秦文歪歪扭扭繡著“大秦永昌”四字,針腳雖糙,卻透著真誠。馮劫喉頭微熱,正欲推辭,卻見王賁帶著親兵走來,朗聲道:“魏地百姓的心意,秦軍收下了!”他轉向馮劫,“昨日我派去浚儀縣的兵回來說,那裏的百姓自發組織了護糧隊,幫著蒙毅的人押送賑濟糧,連孩童都提著水罐在路邊等著。”
    馮劫望著晨光裏漸次舒展的大梁城,忽然明白:所謂歸心,從不是靠律法條文硬壓,而是讓百姓在廢墟裏看見炊煙,在寒冬裏摸到暖意。
    三日後,荀子從邯鄲帶來的種子到了。數百車粟米、稻種堆在城門口,學子們領著百姓分揀、晾曬。
    一個瘸腿的魏兵拄著木杖走來,他原是大梁守兵,城破時被秦軍所俘,因傷被馮劫放歸。此刻他捧著一把稻種,聲音沙啞:“這是……南方的占城稻?聽說一年能兩熟?”
    “正是,”學子笑著點頭,“大人說,魏地水土好,種這個,明年家家都能有餘糧。”
    瘸腿兵忽然跪地,朝著鹹陽方向叩了三個頭。周圍的魏人見狀,也紛紛效仿。
    馮劫站在城樓上看見這一幕,提筆給李斯寫了封信,末尾道:“民心如田,播什麽種,便收什麽糧。魏地已播秦種,隻待秋收。”
    楚地的雨下了整月,悅香樓的屋簷下總掛著水簾。柳湘湘憑欄望著樓下,見張龍裹著一身濕氣進來,忙遞上薑湯:“黃歇那邊有動靜了?”
    “何止有動靜,”張龍灌了半碗薑湯,抹了把嘴,“那老狐狸見楚王病重,竟暗中聯絡了三個縣的守將,說是‘以防項燕異動’,實則想趁機把兵權攥在手裏。我托人送了他一柄秦王賜的玉如意,隻說‘大秦看重令尹之才’,他夜裏就派人來傳話說,願‘與秦共商楚事’。”
    宋瑜從內室走出,手裏捏著片竹簡:“這是老周從楚宮後廚偷抄的方子,太醫給楚王開的安神湯裏,竟加了微量的‘牽機引’——這藥長期服用,看似安神,實則耗人元氣。”
    柳湘湘接過竹簡,指尖泛白:“是黃歇的人動的手?還是太子熊完?”
    “不管是誰,”劉媽端來剛烤好的餅,“楚王身子垮了,楚國內鬥就快擺上台麵了。項燕昨日又上了折子,請求誅殺‘惑亂宮闈’的秦舞姬,楚王沒批,卻把折子給黃歇看了——這分明是挑事。”
    正說著,樓下傳來一陣琵琶聲。柳湘湘眼神一動:“是我安插在項府的樂師回來了。”她下樓時,那樂師正彈到一曲《楚殤》,弦音裏滿是悲憤。見柳湘湘過來,樂師指尖一頓,低聲道:“項將軍昨夜召集部將,說‘秦賊虎視眈眈,楚若自亂,必蹈魏、韓覆轍’。他已派兒子項梁去江東募兵,還說要親自去郢城‘清君側’。”
    柳湘湘心頭一凜:項燕果然要動了。她回到雅間,將消息一說,張龍拍案道:“好!他一動,黃歇必反製,咱們正好坐收漁利。”
    “不可大意,”宋瑜搖頭,“項燕治軍極嚴,他的水師戰船密布雲夢澤,連漁民都靠近不得。我昨日去江邊探查,見他們的船艦上都裝了新鑄的銅炮,比咱們秦軍的射程還遠。”
    柳湘湘忽然想起一事,從妝奩裏取出個錦囊:“這是去年項燕的夫人托我賣的珍珠,說要給軍中將士做冬衣。她是楚先王的侄女,素來不讚成項燕與秦為敵。或許……”
    “你想從她入手?”張龍眼睛一亮。
    “試試吧,”柳湘湘將錦囊收起,“項燕雖剛直,卻極重妻兒。我備些秦國的藥材,以探望為名去項府走一趟。你們盯緊黃歇,若他敢對太子動手,立刻報給熊完的人——讓他們狗咬狗才好。”
    是夜,項府後院。柳湘湘捧著藥箱,看著項夫人將一碗湯藥喂給咳嗽不止的幼子。“夫人,這是大秦名醫配的止咳方,在邯鄲治好過不少孩童。”她輕聲道,“聽說將軍近日憂心國事,寢食難安?”
    項夫人歎了口氣:“他總說大秦要滅楚,可楚王隻顧享樂,令尹又處處掣肘。前日他見江裏漂著魏地逃難來的百姓,竟在江邊坐了一夜,說‘若楚亡,這些人便是前車之鑒’。”
    柳湘湘心頭微動:“將軍心懷百姓,是楚人之福。隻是……如今楚國內耗,若秦軍真的南下,百姓豈非要再遭戰火?”她從袖中取出一卷帛書,“這是魏地重建的圖卷,大梁城三個月便起了新房,百姓有糧吃、有學上。夫人若信我,可勸將軍想想,什麽才是真正對楚民好。”
    項夫人展開帛書,月光下,圖上的大梁城炊煙嫋嫋,孩童在學堂前奔跑。她指尖輕顫,忽然將帛書收起:“多謝柳掌櫃好意,隻是……項氏世代忠楚,將軍的心思,我怕是勸不動。”
    柳湘湘起身告辭,走到門口時,忽聽項夫人低聲道:“三日後,項梁會從江東運一批新造的弩機回營,走的是雲夢澤西側的蘆葦蕩——那裏水淺,大船過不去。”
    鹹陽宮的燭火亮到深夜。嬴政看著馮劫送來的魏地戶籍冊,又拿起柳湘湘傳回的楚地密報,指尖在“項燕”與“黃歇”的名字上反複摩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