荊軻的腳步頓了頓，隨即笑道：“太後說笑了，唯有樊於期之首級而已。”他將木盒舉過頭頂，內侍接過呈給嬴政，打開的瞬間，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彌漫開來。
    嬴政瞥了一眼，便命人收下去，目光轉向秦舞陽手中的地圖：“督亢地圖呢？孤聽說那是燕國最富庶的地方，太子丹肯獻出來，倒是有幾分誠意。”
    秦舞陽被這滿殿的威儀嚇得腿肚子打轉，剛要邁步，卻被荊軻暗中推了一把。少年一個趔趄，手裏的地圖險些掉在地上，引得兩側大臣竊竊私語。
    “小兒輩見了大王天威，一時失態，還望恕罪。”荊軻忙上前一步，接過地圖，“草民替他展開，請大王過目。”
    他緩緩走上丹陛，站在嬴政麵前三步開外，開始一點點展開卷軸。地圖是羊皮所製，邊角鑲著錦緞，隨著卷軸展開，燕國的山川河流、城池關隘漸漸顯露出來。
    趙姬端起茶盞，掀開蓋子輕輕撇著浮沫，眼尾的餘光卻落在柱後的照骨鏡上——鏡中清晰地映出，地圖最末端的夾層裏，藏著柄三寸長的匕首，匕尖泛著幽藍的光，顯然是淬了劇毒。
    她用眼角的餘光掃過兩側的大臣，果然見馮去疾等人麵露驚色，手都按在了腰間的佩劍上，卻被她一個眼神製止了。馮去疾愣了愣，隨即會意，悄悄鬆開了手，隻是嘴角忍不住勾起抹看好戲的笑意。
    “這裏是督亢的糧倉，”荊軻的手指點在地圖上，聲音沉穩，“年產糧食三十萬石，若歸秦國，足以供應三個軍團的糧草。”他的手一點點移動，離嬴政越來越近，握著卷軸的指關節悄悄收緊。
    嬴政微微前傾身體，像是看得十分專注：“哦？那孤倒要仔細看看。”
    “還有這裏，”荊軻的指尖劃過一條河流，“這條濡水直通渤海，若在此處造船，不出半年，就能組建一支水師……”他的聲音漸漸低沉，握著卷軸的手猛地一扯，地圖徹底展開，那柄淬毒的匕首赫然露了出來！
    就在荊軻伸手去握匕首的瞬間，趙姬忽然開口，聲音清脆如鈴：“哎呀，這地圖的邊角繡得真別致，倒像是薊城繡娘的手藝。上次阿瑤公主送我的荷包，也是這種針法呢。”
    荊軻的手僵在半空，整個人都愣住了。他沒想到這緊要關頭，趙姬會突然說起繡活，更沒想到她會提起阿瑤公主——那是他臨行前太子丹特意囑咐過要避開的人。
    “夫人說笑了，”他強作鎮定，指尖已經觸到了冰涼的匕首柄，“不過是尋常繡工……”
    “尋常繡工可繡不出這樣的蒲公英。”趙姬打斷他，目光落在地圖角落一朵不起眼的繡花紋路上，“你看這絨毛的針腳，要先劈線再勾邊，整個燕國，隻有公主府的繡娘會這手藝。說起來，阿瑤還托我問秦王，什麽時候能派個繡工去秦國，教鹹陽的繡娘這門手藝呢。”
    她這番話東拉西扯，卻像根無形的線，把荊軻緊繃的神經纏得死死的。他握著匕首的手剛要抽出，就聽趙姬又道：“對了，壯士方才說這是督亢地圖？可哀家怎麽看著，這河流的走向，倒像是去年太子丹送給趙王的那份舊圖？難不成燕國的地圖，都是一個模樣？”
    荊軻徹底懵了。他本以為計劃天衣無縫，隻要圖窮匕見，憑著淬毒的匕首，定能一擊得手，可趙姬這番話像綿密的網，把他的節奏徹底打亂了。他甚至懷疑，是不是太子丹那邊走漏了消息，不然這秦國太後怎麽對燕國的事知道得如此清楚？
    “夫人看錯了……”他的聲音有些發虛，握著匕首的手不自覺地鬆開了些。
    “哦？或許是吧。”趙姬放下茶盞，忽然看向秦舞陽，“這位小壯士怎麽一直發抖？莫不是殿裏太冷了？要不要讓內侍給你披件衣裳？”
    秦舞陽本就嚇得魂飛魄散，被她這麽一問，頓時“哇”地一聲哭了出來：“我……我怕……這殿裏的老虎太嚇人了……”
    眾人順著他的目光看去，隻見殿角擺著尊青銅老虎擺件，不過半人高，哪裏嚇人了？
    “噗嗤——”不知是誰先笑出了聲，緊接著，馮去疾捂住了嘴，李斯低下頭肩膀微微顫抖，連一直板著臉的王翦，嘴角都忍不住翹了起來。滿朝文武先是強忍著，最後終於憋不住，笑聲像水波一樣蔓延開來，整個大殿都回蕩著忍俊不禁的笑聲。
    荊軻這才猛地反應過來——從他上殿的那一刻起，自己就像個跳梁小醜，一舉一動都被看得清清楚楚。
    那秦國太後看似隨意的閑聊，全都是故意的！他們早就知道了他的計劃，卻偏偏不動聲色，就這麽看著他在這裏演完一出又一出，把他的緊張、他的算計、他的故作鎮定，全都當成了笑話！
    “你們……你們早就知道了？”他又驚又怒，猛地抓起匕首就朝嬴政撲去，“我殺了你！”
    可他剛邁出一步，就被早有準備的侍衛死死按住，匕首“當啷”一聲掉在地上，匕尖的毒液濺在金磚上，腐蝕出幾個小小的坑窪。
    嬴政緩緩站起身，居高臨下地看著被按在地上的荊軻，聲音平靜無波：“太子丹派你來的時候，沒告訴你？孤的母親，最擅長的就是把豺狼當成貓狗逗弄。”
    趙姬走到嬴政身邊，低頭看著像瘋狗一樣掙紮的荊軻，笑意未減：“本來想讓你多演會兒，可這孩子太不禁逗了。”她踢了踢地上的匕首，“淬了這麽烈的毒，看來太子丹是真盼著哀家的政兒死啊。”
    她轉頭看向嬴政，眼中閃過一絲厲色：“既然燕國這麽有‘誠意’，那下次就去一趟薊城，親自謝謝燕王和太子丹的‘厚禮’。”
    嬴稷這時帶著嬴政的那些孩子走了後來，“趙姬，你可真是讓我們看了一場好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