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泊司府內，一片陰暗沉寂，唯有齊四匆匆的腳步聲打破了這短暫的寧靜。
    “老爺，老爺！還真如您所說，他們真的在粥裏加了米飯！”齊四一臉崇拜地跑回稟報，眼中滿是對劉洵禮的敬仰。他的語氣中帶著一絲興奮。
    劉洵禮冷哼一聲，嘴角揚起一抹得意的笑容。“我就說嘛，在謠言的壓力下，他們遲早會妥協。趙民齊那三個廢物，連這點小事都辦不好，真是枉費大皇子對他們的看重。”他一邊自得地踱步，一邊在心中暗暗咒罵已故的趙、錢、孫三人。若非這三人的無能，糧價怎會僅僅停留在三十兩銀子一鬥？按照他的計劃，早就應該將糧價抬高到一百兩一鬥才對！
    “是，是……我們老爺最英明！”齊四諂媚地附和著，臉上堆滿了討好的笑容。然而，這份恭維卻讓他自己都覺得惡心。盡管如此，為了保住自己的地位，他隻能硬著頭皮繼續奉承。
    然而，齊四的喜悅並未持續太久。他忽然想到一個問題，不禁皺起了眉頭，憂心忡忡地問道“老爺，上官家、李家、王家這麽爽快就增加了粥中的大米比例，會不會是因為他們根本不缺糧啊？”
    此言一出，原本心情不錯的劉洵禮頓時臉色一沉。“你胡說什麽？上官家、李家、王家如果不缺糧食，怎麽會在胡人沒來之前，跑到周邊的大戶人家去低聲下氣、求情討好。你以為他們有糧？劉伯謙那個老東西，為了給舟航城多弄點糧食，甚至不惜把自己的秀才功名都拿出來賣了。再說了，胡人的船最多也隻能運來三百石糧食，而且那些袋子裏掉出來的泥土你也看到了，我敢打賭，他們連三百石糧食都不一定湊得齊！”
    齊四被訓得啞口無言，隻能連連點頭，同時悄悄抹去額頭上的冷汗。他心裏雖有些不服氣，但也不敢反駁，畢竟老爺的怒火可不是鬧著玩的。
    這時，劉洵禮突然想起昨日京城傳來的書信，神色變得嚴肅起來。“大皇子說，皇帝派往江南的欽差已經微服私訪到了這裏。具體是誰還不清楚，但我們必須盡快把手裏的軍糧處理出去。你有什麽辦法嗎？”
    齊四苦笑著搖了搖頭，“大人，現在上官家、李家、王家一直把糧價卡死在三十兩一鬥，根本沒辦法賣出高價啊……”他歎了口氣，舟航雖然富裕，但能買得起三十兩一鬥糧食的人也不過十萬戶而已。如今有了三家粥鋪的存在，就算買不起糧食，隻要不餓得太厲害，大家都會選擇去喝一碗免費的粥。
    “廢物！你這個廢物！連這點小事都做不好，簡直比周三那個笨蛋還差勁！”劉洵禮一聽，頓時暴跳如雷，破口大罵。齊四嚇得瑟瑟發抖，心裏卻暗暗腹誹周三要是真那麽有用，又怎麽會落得被你害死的下場？
    罵了一陣，劉洵禮漸漸冷靜下來，轉而詢問道“我們買了李家、上官家、王家多少糧食了？”
    “大人，這五天內已經又買了一百多石了……”齊四低頭答道，看著手中嘩嘩流出的銀票，心中隱隱作痛。這些錢雖然是老爺和江北幾大家族的，但他畢竟是經手人，每次花錢時總免不了心疼一番。
    “一百石？真廢物！五天才買這麽多？你不會多找些人去買嗎？”劉洵禮顯然不滿意這個數字。他恨不得立刻買光李家、上官家、王家的所有存糧，然後迅速抬高糧價。如果拖到九月收獲季節，他的那些糧食可就真的賣不出去了。到時候別說賺不到錢，就連大皇子交代的任務都無法完成。
    “可是，老爺……他們限製購買人數啊。我們也不敢太出格。真要是一個人買一石，別人也不是瞎子，肯定會看出端倪的。”齊四無奈地解釋道，三十兩一鬥的價格擺在那兒，誰敢一次買太多？就算是十分有錢的人家，也隻敢買個二鬥三鬥就止步了。
    “廢物！”劉洵禮再次詛咒了一句，便不再理會戰戰兢兢的齊四，而是陷入了深思。
    片刻後，他抬起頭，眼中閃過一絲狡黠。“不行，你去給我再多散布一些謠言，就說朝廷撥來的賑災糧，被劉伯謙那個老東西指使江南道的土匪給搶了，目的就是為了借這次洪災大發橫財。至於何銘琪那個不要臉的東西，則是他們的幫凶！”
    齊四聽罷，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老爺，這樣散布謠言，會有人相信嗎？”
    “叫你去就去，囉嗦什麽？管它有沒有人信，隻要說得多了，謠言自然就成了真理！”劉洵禮不耐煩地瞪了齊四一眼，隨後揮了揮手，示意他趕緊離開。
    齊四不敢多言，連忙退下，去找城中的混混們傳播這些謠言。
    第二天，巡撫府內，氣氛緊張而壓抑。
    “大人，您聽聽，這都是些什麽話！我們居然成了和土匪勾結、夥同土匪搶奪賑災糧的罪人！”何銘琪氣得說不出話來。他怎麽也沒想到，短短幾天時間，整個城中的風向竟然徹底變了。大街小巷到處都有人拿著泥土和石塊朝知府衙門和巡撫衙門扔，無論衙役還是府兵如何驅趕，總是前腳剛走，後腳又來了新的一批人。更糟糕的是，李家、上官家、王家的糧店不僅遭到圍攻，還有膽大的災民衝破家丁和士兵的防線，直接搶奪糧食。一時間，場麵混亂不堪，三家不得不暫停糧食售賣和粥鋪施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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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也沒想到，對方竟然會用這種惡毒的手段。”劉伯謙歎了口氣，神情疲憊。他知道，百姓之所以不信他們是從胡人手中購糧的說法，完全是因為人心浮躁，每個人都在為生存拚命掙紮。在這種情況下，哪怕真相擺在眼前，也會被人刻意忽略。與其說這是陰謀，不如說是人性使然——搶糧或許違法，但在饑餓麵前，法不責眾成為了最好的借口。
    “現在怎麽辦？”何銘琪痛苦地問道，聲音中透著深深的無助。今天一大早，粥鋪就已經暫時停業，那些沒能搶到糧食的人從今天起就要挨餓了。想到這裏，他的內心充滿了愧疚與自責。
    劉伯謙沉默片刻，緩緩開口“這時候隻能把胡天罡找出來了。隻有他手裏有聖旨，能夠證明我們的清白。”
    “可是，上哪兒去找他？除了那個小六的親隨，我們根本不知道欽差在哪裏！”何銘琪攤開雙手，滿臉無奈。
    “我想胡天罡應該會主動找我們的。或者，他會打著欽差行轅的旗號招搖過市。”劉伯謙眯起眼睛，若有所思。根據送來的糧食數量判斷，胡天罡應該已經查清了賑災糧的去向。隻是，由於糧食不足，他可能還在猶豫是否該現身。
    “如果要出來，他早就該出來了。城裏再這樣下去，不用幾天，就會餓死不少人啊！”何知府悲歎道，聲音中滿是無力感。
    兩人相視無言，隻剩下窗外風吹樹葉的沙沙聲，以及遠處隱約傳來的喧鬧與哭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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