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寒江並沒有露出絲毫慌亂。
    她關上了洗手間的燈，走了出去，擋住了薛靜向她身後打量的視線。
    “睡吧。”她的視線掃過不知何時出現在桌麵上的白雛菊，微微頓住。
    “喜歡嗎。”薛靜的聲音幾乎貼著她的耳朵發出，被放得刻意柔和的聲線在極近的距離聽起來有一種沼澤水露般的陰濕感。
    寒江微微偏頭，避開了噴灑在她耳後的呼吸。
    “這是我送給你的禮物哦。”她慢慢爬到了床上，掀開被子的一角，對寒江說道：
    “今晚多謝你收留我。”
    “……不用謝。”寒江意味深長地說道。
    ——
    午夜。
    安靜得落針可聞的房間裏，一雙眼睛在黑暗中睜開。
    她借著月光端詳著身邊人無知無覺的睡顏，伸手在對方臉上輕柔地劃過。
    從被碎發遮住的額角，到閉上的雙眼，再到挺翹的鼻尖，微微張開的唇。
    她的動作緩慢而優雅，像在描摹一尊珍貴的藝術品。
    指尖最終停在了脆弱的頸動脈。
    “再等等。”她笑著說。
    “再等等……你和我如此相像，我很期待你的表現。”她的聲音很輕，幾乎隻有她自己聽得見，但另一人顯然正陷在了深深的睡眠中，本來也聽不見她說什麽。
    她在夜色中赤腳下了床，離開了房間。
    直到聽到了輕微的關門聲，寒江才睜開眼睛。
    她伸手摸了摸剛剛被薛靜摸過的地方，臉上流露出一絲忍耐的神色。
    薛靜，真的是一個好沒邊界感的家夥。
    至於她口中所說的“如此相像”，寒江估計應該是指的孫抒意本人。
    要問二者有什麽共同點？
    大概是都有某些方麵的精神疾病吧。
    隻是寒江並不覺得二人相像。
    孫抒意是因為年少作惡，從她的隨筆來看，她對自己做的事情的嚴重性並沒有正確的認知，而是後知後覺對他人造成了多大的傷害，因為無法承受後果而出現了心理問題。
    而薛靜，對自己所做的每一件事情都十分的清楚，她身上沒有任何懺悔、不安或憐憫的情緒，隻有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偽裝，和暗中窺伺，一擊必殺的狠辣。
    兩者的因果截然不同，甚至可以說是完全顛倒。
    所以，如果薛靜抱著尋找同類的想法要把孫抒意留到最後，那她注定要失望了。
    確認薛靜應該已經走遠，寒江從床上爬了起來，小心翼翼地取了幾枝桌上的白雛菊，稍微靠近一點，一陣奇異的香氣就飄進了她的鼻尖，引起一陣頭暈目眩。
    她搖了搖頭，擺脫那種不受控製的感覺，屏住呼吸將剩下的白雛菊都裝進了一個塑料袋裏。
    在徐慎的描述中，在五年前，薛靜還是薛婷的時候，就尤為喜愛這種花。
    她用這種花祭奠蔣安安，也用這種花迷惑羅傑，或許，也在楊濤身上用過同樣的手段。
    她對這花早有防備，看見白雛菊後就召出了係統空間裏明訣送的丹藥。
    看她現在還算清醒的樣子……還是明訣技高一籌啊。
    神察所，有點東西。
    寒江知道薛靜出了門，卻沒有急著跟上去，而是掀開床簾，爬到了床下。
    她用手輕輕撫摸著地板，在黑暗中靠觸覺辨認著地磚的數量。
    正東方向，橫二豎三。
    找到了。
    心念一動，一把鋥亮的柳葉刀出現在手中，她右手轉了轉刀，左手卡定了下刀的地方，將柳葉刀插進了地磚的縫隙裏，用力一撬。
    她將地磚放回了原位，拿著下麵的東西爬出了床底。
    是一個防水防潮的文件袋，裏麵有幾張紙質資料和一個小小的u盤。
    寒江輕輕摩挲著文件袋的邊角，心中有一種很奇妙的感覺。
    徐慎和其他玩家在五年前留下的證據，竟然真的能被五年後的她找到。
    她穿上外套，將u盤放在了包裏，打開了門，向樓下走去。
    有一出好戲正在上演。
    ——
    薛靜赤著腳走到了樓下。
    今晚的月亮很圓，月光像糖葫蘆上的糖衣一般裹住了夜色中的一切事物。
    如果不是為了小心行事，她甚至有點想哼歌了。
    她喜歡這樣的夜晚，總讓她回想起這雙手初次沾血的那一天——那一天她意識到自己原來不是那麽渺小，不是永遠隻能站在角落裏看別人的幸福，而是可以去爭取，去搶奪，去將所有人耍的團團轉。
    她一路這樣搶過來，漸漸獲得了年幼的自己渴望的一切，自由、健康、他人的喜愛……孤兒院的孩子們都以她為榜樣。
    但隻有她自己知道，她的內心仍然空落，一刻也未曾填滿。
    而這種空落在遇到蔣安安的時候達到了頂峰。
    那個女孩兒似乎天生就站在她的對立麵。
    薛靜的眼睛掠過休息室沙發上管苗苗的輪廓，看向台球桌的方向。
    那裏曾經是一個秋千。
    蔣安安總是坐在秋千上，看書也好，躺著玩手機也好，或者幹脆隻是發發呆，多麽無趣的行為，可是所有人的目光都離不開她，甚至連她的目光也一樣。
    蔣安安如此熱忱，如此真實，在這個破舊又潮濕的公寓裏像一個小小的太陽，所散發出的光芒又將她照回了童年的陰影裏，讓她又一次感到熟悉的酸楚，熟悉的無力。
    而這個太陽還不知死活地想要靠近她，溫暖她，改變她。
    多可笑。
    她難道不知道每靠近她一分，她就越發痛苦嗎？
    她難道不知道每次和她見麵，她心中的絕望就越發濃厚嗎？
    她難道不知道，每當她對她笑，都是在用虛偽的陽光將黑暗中的她殘忍淩遲嗎？
    在太陽的光輝中，月亮的每一處斑瘡都無所遁形。
    她明明就知道的，可是她還要這麽做。
    她多壞啊。
    她明明就不常住在這邊，可她隻是出現了幾次，羅傑和楊濤就像被她勾了魂似的，楊濤的女朋友也像瞎了一樣，完全看不出這一切，甚至還跟她成了所謂的好朋友。
    薛靜冷眼看著這一切發生。
    她本來沒有想插手的，可是蔣安安看見了灰撲撲的她，一定要把她從陰影中拉出來，放在人群的中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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