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3章 驟雨無聲與指尖微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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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末的天,像孩子的臉,說變就變。上午還晴空萬裏,陽光熱烈得仿佛要榨幹最後一滴屬於夏末的暑氣,到了下午三四點鍾,濃密的烏雲便毫無征兆地從天際線湧起,迅速吞噬了整片天空。低沉的雷聲在雲層深處隱隱滾動,醞釀著一場蓄勢待發的風暴。
高二三)班的教室裏,林雪萍正站在講台前,進行每周例行的生物重點鞏固課。她穿著簡單的淺米色針織開衫和淺藍色及膝半身裙,烏黑的頭發鬆鬆挽在腦後,幾縷發絲俏皮地垂在白皙的頸側。粉筆在她手中行雲流水,黑板上逐漸鋪滿關於“人類遺傳病”的遺傳圖譜和伴性遺傳分析圖。
“所以,血友病這種伴x隱性遺傳病,為什麽男性的發病率會遠遠高於女性?”林雪萍轉過身,清澈的目光掃過台下。講課時,她是絕對的林老師,聲線平穩,邏輯清晰,那份在圖書館角落麵對江明華時的柔軟仿佛被刻意收斂起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專業而溫和的引導氣場。
然而,當她的視線有意無意地掠過教室中後排靠窗的那個位置時,心跳還是會不受控製地加快一拍——江韻華正托著下巴,看似專注地盯著黑板,目光卻好像有點飄忽。作為教師,她能敏感地捕捉到學生是真的在思考還是僅僅是在假裝專注。顯然,此刻江小少爺的心思並不在黑板的遺傳圖譜上。
他會想什麽呢?林雪萍不動聲色地想著,指尖輕輕撚了撚粉筆。是和那個叫許清瑤的女生有關嗎?自從上次在圖書館看見他異常投入地和許清瑤一起布置校慶海報,江韻華身上那股懶散勁兒似乎收斂了不少。
“老師,因為男性隻有一個x染色體,隻要攜帶了致病基因就會發病;而女性有兩個x染色體,成為隱性純合子才會發病!”班長洪亮的聲音拉回了林雪萍的思緒。
“很好。”林雪萍讚許地點點頭,將目光從江韻華身上徹底收回,繼續講解,“因此,在概率計算上……”
窗外的天色越來越暗,沉重的烏雲壓得人喘不過氣。一道刺眼的白光撕裂天幕,緊接著“喀嚓”一聲巨響,仿佛在頭頂炸開,整個教室都被震得微微發顫。隨即,豆大的雨點劈裏啪啦地狠狠砸在窗玻璃上,密集得如同千萬麵鼓點同時擂響。
“哇!”教室裏一片小小的騷動,學生們紛紛扭頭看向窗外。驟然的黑暗和喧囂的雨聲打斷了課堂的平靜。
林雪萍停下板書,轉身看著窗外瓢潑的雨幕。雨水在窗玻璃上肆意流淌,模糊了外麵的世界。看來這場雨一時半會兒不會停了。她低頭看了眼腕表,離放學還有二十多分鍾。
“大家都回到座位上,”林雪萍的聲音提了提,蓋過雨聲,“我們繼續把這個問題講完。”
窗外狂風驟雨,雷聲轟鳴,窗內明亮的燈光下,年輕的女教師依舊從容不迫地勾勒著生命的密碼,隻有粉筆劃過黑板的聲音伴隨著雨點的敲擊,構成一種奇異的協奏。
? 下課鈴在傾盆大雨的背景音中顯得有些微弱。學生們一邊快速收拾書包,一邊抱怨著這突如其來的暴雨。
“完了完了,我沒帶傘!” “這可怎麽回家啊!”
“誰帶傘了求蹭!” 教室裏充斥著各種關於雨傘的哀嚎和討論。
林雪萍整理好自己的教案和筆記本電腦,也微微蹙起了眉。她早上出門時陽光正好,自然沒考慮帶傘。
江明華今天在實習,是一家他最近剛通過麵試的、頗有名氣的遊戲公司,負責程序測試。他發信息說可能會加班,不用等。想到這裏,林雪萍心裏反而有點慶幸,至少不用擔心他冒這麽大的雨來回奔波。
她正準備看看學校的愛心傘借傘點是否還有剩餘,或者打電話叫個車,視線卻在無意中掃向教室後門時,猛然頓住。
剛剛放學的學生群正湧向門口,高大挺拔的江明華,赫然撐著一把深藍色的大傘,就站在教室走廊的盡頭,雨水打濕了他肩頭一大片衣料,額前的黑發也被風吹得有些淩亂,正焦急地伸長脖子在人群中搜尋,目光越過攢動的人頭,最終精準地、帶著不容錯認的急切和溫柔,牢牢鎖定了講台上的她。
他怎麽來了?不是說加班嗎?林雪萍的心瞬間被什麽東西擊中,又酸又軟,像泡在溫水裏,暖意迅速蔓延開來。所有的煩惱仿佛都被那視線驅散了。她沒有絲毫猶豫,加快腳步,朝著那個在雨幕中為她佇立的身影走去。
“你怎麽……”林雪萍剛走近,話還未說完,江明華已經大步跨前一步,迅速將傘向她這邊傾斜過來,巨大的傘麵幾乎立刻為她隔絕了所有的風雨侵襲,冰冷的雨水瞬間被擋在外麵,空氣裏彌漫開他身上特有的、幹淨清爽的味道,混雜著一絲雨水的涼意。
“項目進度臨時調整,提前結束了。一看下這麽大雨,你肯定沒帶傘,趕緊打車過來了。”江明華語速很快,低頭仔細看著她的臉和身上的衣物,確定她沒有淋濕才鬆了口氣。他自己大半個身子瞬間暴露在了傘外,雨水立刻浸透了他外側的襯衫和外套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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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林雪萍立刻察覺到了,連忙伸手想將他拉近些,手腕卻被他溫熱幹燥的大手自然地握住。
“我沒事,男的淋點雨怕什麽。快走吧,這邊冷。”江明華毫不在意地緊了緊握著她的手,掌心傳來的力量感和溫度讓林雪萍心跳陡然失序。在校園裏,在這樣的人群環境中,尤其還是在剛剛結束了她自己課程的教室門口不遠處,這樣明目張膽的牽手……讓她瞬間感到一陣羞澀,如同微小的電流竄過脊背,臉頰開始微微發燙。
她的目光下意識地掃向四周——不少學生都注意到了他們,帶著驚訝、好奇甚至一絲揶揄的眼神若有若無地飄過來。其中,剛剛收拾好書包走到門口的江韻華也看見了這一幕,腳步明顯頓住,臉上寫滿了愕然和難以置信,似乎很難把他那平日裏“兄友弟恭”的老哥和眼前這個緊握著年輕女老師的手、神色緊張的家夥對上號。
林雪萍甚至能感覺到江韻華的目光像探照燈一樣停留在他們交握的手上。她幾乎想立刻把手抽回來,但江明華握得恰到好處——既讓她無法輕易掙脫,又不會弄痛她。
“走了。”江明華仿佛完全沒注意到弟弟的目光,或者說直接無視了。他側過身,用自己寬闊的後背替林雪萍擋住了更多從側麵襲來的雨絲,同時也巧妙地隔開了大部分投向她的視線。然後就這麽堅定而自然地牽著她,踏入了茫茫的水簾之中。
冰冷堅硬的水泥地瞬間變成了一條湍急的小河,雨水無情地衝擊著腳踝。深藍的大傘下,空間一下子變得異常狹小而私密。風聲、雨聲、雷聲都成了模糊的背景音。林雪萍被江明華牢牢護在傘的內側,鼻端充斥著他身上清新的氣息以及被雨水打濕後衣物散發出的淡淡味道。隔著薄薄的衣衫,她甚至能感受到他手臂傳遞過來的體溫,還有他走路時身體微微的晃動節奏。每一次無意的輕碰,肩膀,手肘,都能引起細微的酥麻感。
“冷嗎?”走出教學樓,進入雨勢更加開闊的空地,風也大了許多。江明華低頭詢問,溫熱的氣息拂過林雪萍的前額。
“不冷。”林雪萍輕輕搖頭,聲音在雨水的嘩啦聲中顯得又輕又軟。被他這樣密不透風地護著,心裏鼓脹著難以言喻的安全感和被珍視的暖意。
“嗯,那就好。手這麽涼。”江明華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說給她聽。握著她的那隻手微微調整了一下,指腹在她微涼的手背上極其自然地輕輕摩挲了兩下,試圖給予她一點溫度,動作輕柔得帶著明顯的安撫意味。
那指腹的粗糙感和突如其來的溫熱觸感讓林雪萍的心猛地一縮,指尖下意識地在他掌心蜷了一下,隨即又立刻放鬆,任由那溫暖包裹著自己。一種無形的、曖昧而親密的漣漪在兩人相貼的掌心中無聲蕩漾開。雨水隔絕了世界,傘下自成天地,隻有彼此的心跳聲,清晰可聞。
江韻華站在教學樓門口的廊簷下,目瞪口呆地看著自家老哥撐著傘,小心翼翼像護著什麽稀世珍寶一樣,半摟半抱地攬著新來的、漂亮得過分的林老師,親密無間地消失在迷蒙的雨霧中。那護在老師肩頭和腰後的動作,那低頭說話時專注又溫柔的眼神……
“我去……” 江韻華喃喃自語,下巴都快掉到腳麵上了,“江明華……你小子……真行啊!” 之前隱隱約約的感覺此刻被眼前這一幕炸得粉碎。他再遲鈍也明白了,那根本不是什麽“請教題目”或者“送個傘”那麽簡單!原來林雪萍就是讓老哥最近魂不守舍、脾氣變得格外“好”的源頭!
一種既驚訝又複雜還混雜著那麽一點點不服氣的情緒湧上心頭。他下意識環顧四周,尋找那個熟悉的身影——許清瑤呢?這麽大的雨,她……有傘嗎?
想到許清瑤,剛才那點驚訝迅速被另一種焦灼取代。他記得許清瑤作為生物課代表,似乎被留在實驗室幫老師整理器材晚點出來。他立刻摸出手機,想發條信息問問,屏幕卻忽然跳出來一條來自“老哥”的未讀信息:
「[圖片]」
「[定位]」
「這附近新開的館子,避雨順便解決晚飯?」
圖片是一家看起來氛圍不錯的港式茶餐廳內景。江韻華剛想吐槽這不合時宜的秀恩愛行為,緊接著又一條信息蹦出來:
「幫你問了,許清瑤剛從實驗室出來,在教學樓北門口,沒傘。速去。」
「傘在門衛張大爺那兒,報我名字拿。」
江韻華捏著手機,看著最後那條信息,足足愣了三秒。胸腔裏那點微妙的別扭感瞬間消弭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又被這混蛋算得死死的”的惱怒和……一絲絲被關照了的、微妙的暖意。
他低罵了一聲“靠”,但嘴角卻不受控製地揚了起來。顧不上想太多,他拔腿就朝門衛室的方向衝去。
? 餐廳靠窗的卡座裏,隔絕了窗外的狂風驟雨。暖黃的燈光柔和地灑下,空氣中彌漫著食物誘人的香氣和熱茶的暖意。窗外依舊大雨如注,整個世界仿佛被籠罩在一個巨大的灰色水幕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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桌子上擺著幾樣精致的中式小點心和冒著熱氣的絲襪奶茶。江明華將菜單推給林雪萍:“看看還想吃什麽?或者喝點熱的暖暖。”
林雪萍搖搖頭,把菜單又推回去:“夠了,剛下課還不餓。”她端起溫熱的絲襪奶茶抿了一口,濃鬱的紅茶香混合著香醇的奶味滑入喉嚨,暖流瞬間從胃裏擴散開,撫平了剛才雨中行走的些許涼意和緊張。她的目光落在江明華被雨水打濕了大半的肩膀和外套上,微微擰眉:“你衣服都濕了。”
“沒事,回去烘幹一下就好。”江明華不甚在意地脫下外套掛在椅背上,裏麵穿的是一件深灰色的t恤,勾勒出年輕有力的身體線條,濕漉漉的布料貼在身上,勾勒出緊實的輪廓。他也端起奶茶喝了一口,目光落在林雪萍身上,帶著一絲倦意下的關切。
手機震動了一下,他低頭看了一眼,是江韻華發來的一個翻白眼的表情符號。他唇角彎了彎,知道這小子已經拿到傘了,便把手機擱到一邊。
兩人一時無言,雨聲敲打著落地窗,沙沙作響,營造出一種與世隔絕的靜謐。江明華靠在椅背上,微微後仰,閉著眼捏了捏眉心,實習工作帶來的疲憊和剛才冒雨趕來的緊繃感一起湧了上來。
看著他眉宇間流露出的淡淡倦色,林雪萍心裏泛起細細密密的疼惜。她想說點什麽,卻又覺得語言的安慰在這種真實的疲憊麵前顯得有些蒼白。鬼使神差地,她伸出手,拿起桌上服務員剛送來的溫熱毛巾,輕輕碰了碰江明華擱在桌上的右手手背,聲音很輕:“用這個,擦擦手臂上的雨水。”
江明華猛地睜開眼。那隻微涼、柔軟的手正覆蓋在他手背上,隔著溫熱的濕毛巾,肌膚相觸的地方仿佛接通了細微的電流。他瞬間挺直了背,目光灼灼地看向她。
林雪萍在他熾熱的目光下,手像被燙到一般想縮回,臉頰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紅了起來。她的本意隻是遞個毛巾,關心一下他淋濕的手臂。但接觸的瞬間,那皮膚的溫熱觸感和他瞬間爆發的強烈存在感讓她心頭劇震,做老師的沉穩蕩然無存,隻剩下小女生的慌亂。她強作鎮定地想解釋:“我……我是說毛巾……”
江明華沒有說話。在她要縮回手的瞬間,他手腕一翻,快得像一道影子,一把便扣住了她遞毛巾的那隻手腕。動作堅決卻又不失溫柔。他的手很大,掌心帶著灼人的溫度和剛才雨中奔走時留下的微潮,將林雪萍纖細的手腕完全包裹住。
四周的空氣仿佛凝滯了。剛才還存在的雨聲、餐廳裏低低的人語、餐具碰撞的輕響,都瞬間遠去、模糊。兩人的目光在咫尺之間交著、纏繞。他掌心的溫度、力道,如同燎原的星火,瞬間點燃了林雪萍的每一寸感知神經,血液似乎都衝向了被他握住的手腕和臉頰。她屏住了呼吸,清晰地聽到自己心髒擂鼓般的聲音在耳膜裏咚咚作響,震得她幾乎聽不清外界的聲音。
他的眼神深邃如潭,裏麵翻湧著她看得懂又不敢完全深究的、濃得化不開的情愫。林雪萍幾乎忘記了周圍的一切,隻能呆呆地、被動地沉浸在這突然圈起的小小空間裏,被他掌心滾燙的溫度炙烤著,完全動彈不得。手腕上的力道並不重,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占有和保護意味,像一道無形的錨,讓她慌亂無措的心,在這一刻奇異地找到了可以停泊的海灣。
時間像是被無限拉長。幾秒鍾?還是更久?餐廳裏服務員推著餐車走過的聲音仿佛從遙遠的另一端傳來。
江明華喉結上下滾動了一下,眼神依舊灼熱地鎖住她,但扣在她手腕上的拇指,卻在她腕骨內側那寸最為敏感的肌膚上,用指腹極其輕柔地、緩慢地摩挲了兩下。那細微的動作,帶著安撫和某種難以言喻的依戀,電流般的酥麻感瞬間傳遍林雪萍的全身,讓她腿都有些發軟。
終於,他像是用了極大的自製力,才緩緩鬆開了手指的力道。溫熱的毛巾被林雪萍無意識地攥緊在手心,邊緣滲出細微的水跡。
江明華拿起那塊被她攥得有些溫熱的濕毛巾,低沉的聲音像被這雨泡過,帶著一點沙啞:“毛巾給我就好。”他沒有立刻擦手臂,而是用那雙深邃依舊的眼看著她,眼裏帶著一絲沒有褪盡的笑意和了然,“剛才,嚇到你了?”
林雪萍猛地回過神,心髒還在激烈地跳著。她飛快地搖搖頭,又覺得不對,最終隻是低下頭,看著桌麵上自己指尖因為緊張而不自覺蜷縮又放鬆的影子,耳朵燙得厲害,聲音細弱蚊蠅:“沒……沒有。毛巾……擦一下吧。”
窗外,雨聲纏綿依舊。室內的空氣,卻已然不同。方才那短暫的觸碰和熾熱膠著的對視,在桌下悄然遺留下一片久久不散的、令人心慌意亂的微溫,無聲地訴說著遠超過毛巾擦拭功能的情愫。
江明華看著她微紅的耳尖和低垂的長睫毛,心頭那片被工作和雨水帶來的疲憊感被一種無與倫比的柔軟和滿足取代。他拿起毛巾,慢條斯理地擦拭著手臂上的水漬,動作間,帶著一種慵懶的饜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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