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的陽光透過巨大的落地窗，將寬敞的客廳切割成明暗交織的幾何圖塊。空氣中飄浮著細微的塵埃，在光柱中悠然起舞。林雪萍蜷在江明華公寓那張寬大舒適的布藝沙發裏，膝上攤開著一本厚重的教育心理學專著，手邊放著一杯冒著嫋嫋熱氣的茉莉花茶，清香四溢。
    這是難得的周六下午。沒有令人神經緊繃的公開課準備，也沒有堆積如山的試卷亟待批閱，隻有窗外偶爾傳來的幾聲鳥鳴和書頁翻動的輕微聲響。她穿著舒適的居家棉質長裙，長發隨意地挽在腦後，幾縷碎發垂落頸側，神情是工作日裏罕見的全然放鬆。
    廚房的方向傳來輕微的、有節奏的切剁聲，間或夾雜著流水的嘩嘩聲和鍋具碰撞的清脆響動。江明華係著那條深藍色的圍裙——那是去年林雪萍送他的生日禮物，上麵印著一個略顯滑稽的建築師卡通形象——正在為今晚的家庭聚餐準備幾道複雜的硬菜。他背影專注，肩頸線條在忙碌中依然顯得沉穩可靠。
    這種寧靜而充滿生活氣息的氛圍，像一層溫暖柔軟的光暈，將林雪萍輕輕包裹。她其實很難完全沉浸到書本的理論中去，目光總會不自覺地飄向廚房裏那個忙碌的身影，耳畔捕捉著他製造出的每一種代表“生活”的聲音，心底便泛起一片安寧的漣漪。和他在一起的時間，即便是這樣各自做著不同事情的共處，也充滿了難以言喻的踏實與甜蜜。
    茶幾上她的手機屏幕忽然亮起，嗡嗡震動了兩下。是班級微信群的消息，幾個學生在討論下周生物實驗課的分組和預習問題。她拿起來，指尖在屏幕上輕快地點動著，以老師的口吻回複了幾句注意事項，強調了實驗安全規範。
    剛放下手機，廚房裏的聲響停了。江明華端著一小碗剛燉好的冰糖雪梨走了出來，碗沿還冒著絲絲熱氣。“嚐嚐看，火候怎麽樣？給老爺子準備的，他最近嗓子有點不舒服。”他走到沙發邊，很自然地坐下，將碗遞到她麵前，眼神裏帶著期待品嚐的意味。
    林雪萍就著他的手，微微傾身，小心地啜了一小口。溫潤清甜的梨湯順著喉嚨滑下，帶著恰到好處的冰糖甜味和雪梨燉煮後特有的軟糯清香，溫度也剛剛好，不會燙口。“嗯，好喝。”她抬起頭，對他笑了笑，眼角彎起溫柔的弧度，“江叔叔肯定喜歡。你手藝越來越好了。”
    “名師出高徒，都是張媽遠程指導的成果。”江明華略帶得意地挑眉，自己也嚐了一口，確認味道無誤。他放下碗，很自然地將手臂搭在她身後的沙發靠背上，形成一個近乎環抱的姿勢，目光落在她膝頭的書上，“看什麽呢？這麽入神？”
    “下個月有個教師發展論壇，得準備個發言稿，找點理論支撐。”林雪萍稍微向他那邊靠了靠，讓自己的肩膀輕輕抵著他的手臂，一種依賴而親昵的姿態，“不過有點看不進去，太舒服了，容易犯懶。”
    他的體溫隔著薄薄的衣料傳遞過來，帶著令人安心的力量。江明華低笑，聲音在她耳畔響起，帶著胸腔輕微的震動“那就休息會兒。勞逸結合。”他的手指無意識地卷弄著她垂落的一縷發絲，動作輕柔。
    兩人就這樣依偎在沙發裏，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天。從即將到來的聚餐，聊到他工作室那個舊社區改造項目的最新進展——遇到了一個關於保留曆史風貌和融入現代設計之間的平衡難題；又聊到她班上幾個尖子生在籌備全國生物競賽，狀態起伏讓她有些擔心；甚至還聊到了最近上映的一部口碑不錯的愛情電影，約好忙過這陣子就去看。
    陽光在室內緩慢移動，將兩人的影子投在地板上，漸漸拉長。空氣中彌漫著燉湯的香氣、茉莉花茶的清芬，以及一種名為“陪伴”的寧靜溫馨。
    然而，這份寧靜並未持續到傍晚。下午四點多，江明華的手機急促地響了起來。他看了一眼來電顯示，是工作室的助理，眉頭幾不可查地蹙了一下。接起電話，他聽了幾句，神色逐漸變得凝重。
    “地基勘測數據和之前的市政圖紙有出入？……排水係統的預留接口對不上？……我知道了，現場施工停了沒有？……好，我馬上過來。”他掛斷電話，揉了揉眉心，臉上帶著明顯的歉意看向林雪萍，“工地那邊出了點緊急狀況，之前的圖紙和實際勘測有衝突，我必須立刻去現場處理一下，不然整個排水規劃都要重新調整，耽誤工期。”
    林雪萍立刻坐直了身體，關切地問“嚴重嗎？要不要緊？”
    “問題應該能解決，但需要我現場協調勘測方和施工隊，重新核對數據，可能得費點時間。”他語速加快，已經開始解圍裙，“晚上的聚餐……”他看向廚房，那裏還有幾道未完成的菜。
    “沒事，你去忙工作要緊。”林雪萍沒有絲毫猶豫，立刻起身，“這邊我來收拾。菜差不多都準備得七七八八了，剩下的我來弄，保證晚上大餐準時開席。你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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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的理解和支持讓江明華鬆了口氣，同時又湧起更多的愧疚。他快速湊近，在她額頭上印下一個帶著冰糖雪梨清甜氣息的吻“辛苦你了。我盡快搞定趕回來。”說完，便大步走向門口，拿起車鑰匙和外套，匆匆離開了。
    公寓裏瞬間安靜下來，隻剩下廚房灶上燉鍋裏傳來的細微“咕嘟”聲。林雪萍站在原地，聽著他遠去的腳步聲，心裏有一絲空落，但很快被一種“要幫他打理好後方”的責任感填滿。她走進廚房，係上那條深藍色圍裙，開始仔細檢查他準備好的半成品食材。
    牛腩已經焯好水，配著番茄和香料在砂鍋裏等著燉煮；魚處理幹淨了，抹好了鹽和料酒醃製著；幾樣清炒的蔬菜也洗淨切配整齊，放在瀝水籃裏……他幾乎把所有繁瑣的前期工作都完成了。林雪萍心裏軟成一團，他總是這樣體貼。她估算了一下時間，打開砂鍋的火，開始慢燉番茄牛腩，然後開始淘米煮飯。
    就在她忙碌的間隙，門鈴響了。這個時間點，應該是江韻華和許清瑤到了。林雪萍擦了擦手，快步走去開門。
    門外果然是那對年輕的身影。江韻華手裏拎著一袋看起來像是水果的東西，許清瑤則抱著一個畫板夾和一個看起來沉甸甸的帆布工具袋，臉上還帶著點從室外帶來的、被春風拂過的紅潤氣息。
    “林老師！”許清瑤看到她，眼睛一亮，笑容明媚地打招呼。
    “林老師，我們沒來早吧？我哥呢？”江韻華探頭往裏看了看，沒發現他哥的身影。
    “快進來吧。”林雪萍側身讓他們進來，一邊解釋道，“明華工作室工地那邊臨時有急事，他趕去處理了，估計會晚點回來。今晚的大廚暫時換人啦。”
    “啊？又加班啊？”江韻華撇撇嘴，似乎對他哥這種突然被工作叫走的情況習以為常，又略帶同情地看向林雪萍，“那林老師你一個人忙得過來嗎？”
    “沒事，他都準備得差不多了，我就是負責最後烹飪一下。”林雪萍笑著，目光落在許清瑤抱著的畫板夾上，“許同學還帶著‘作業’來呀？”
    許清瑤有些不好意思地把畫板夾往身後藏了藏，臉頰微紅“不是作業……是，是我自己瞎畫的一些東西，本來想……嗯，順便帶來看看。”她的語氣有些閃爍，眼神下意識地飄向旁邊的江韻華。
    江韻華接收到她的目光，立刻有點不自然地咳嗽了一聲，接口道“她就是閑不住，走到哪畫到哪。林老師，有什麽要幫忙的嗎？洗菜切菜我還是可以的！”
    林雪萍看出了兩人之間那點小小的、心照不宣的互動，了然地笑了笑，沒有追問下去“好啊，那江韻華你來幫我把那籃青椒切了。許同學，你先去客廳休息會兒，看看電視或者……”
    “不用不用，林老師，我不累。我……我可以幫韻華打下手，或者，我給您打打雜？”許清瑤連忙擺手，顯得很是乖巧勤快。
    “那好吧，你們倆一起，幫我把那幾顆蒜剝了？”林雪萍從善如流，給他們分配了一個輕鬆的任務。
    廚房並不算特別寬敞，突然多了兩個年輕人，頓時顯得熱鬧起來。江韻華雖然手法算不上嫻熟，但切起青椒來倒也像模像樣，隻是偶爾會被辣味刺激得眯起眼睛。許清瑤坐在一旁的小凳子上，認真地剝著蒜瓣，白皙的手指和紫色的蒜皮形成對比，偶爾抬起頭和江韻華低聲交流兩句，內容無非是“你切慢點”、“蒜剝好了放哪裏”，眼神交匯間卻自有旁人難以介入的默契和小小的、隻有他們自己能懂的笑意。
    林雪萍一邊照看著燉鍋，一邊準備著其他菜肴，偶爾用眼角的餘光瞥見那兩個湊在一起低聲說話的腦袋，心裏不由得泛起一種類似於“自家孩子長大了”的奇異欣慰感。年輕真好啊，那種青澀而純粹的情感，像初春枝頭最嫩的新芽，帶著無限的生機與美好。
    在她的主導和兩個“幫手”的協作下，晚餐的準備工作有條不紊地進行著。番茄牛腩在砂鍋裏散發出濃鬱誘人的香氣；清蒸魚的火候恰到好處，肉質鮮嫩；清炒時蔬色澤翠綠……一道道菜肴被端上餐桌，看起來頗為豐盛。
    當時鍾指向六點半，所有的菜都差不多準備好了，連米飯都進入了保溫狀態，但江明華還沒有回來。林雪萍給他發了條信息詢問進度，他回複說問題比預想的複雜，還在協調，讓他們先吃，不用等他。
    “我們先吃吧，你哥還不知道要忙到什麽時候。”林雪萍解下圍裙，對兩個年輕人說。
    三人圍坐在餐桌旁開始用餐。許清瑤嘴甜，不停地誇讚“林老師手藝真好”、“這個魚好鮮”、“牛腩燉得太入味了”，把林雪萍哄得笑容不斷。江韻華則埋頭苦幹，用實際行動表達對菜肴的欣賞，偶爾給許清瑤碗裏夾一筷子她夠不到的菜。
    餐桌上氣氛輕鬆愉快。林雪萍關心地問起許清瑤備戰科技創新大賽的最終情況，又問江韻華最近的學業有沒有遇到困難。兩個年輕人一一回答著，也好奇地問起林雪萍帶高三畢業班的趣事和壓力。隔著輩分和身份的閑聊，因為脫離了正式的校園環境，而顯得格外自然融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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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吃完飯，江韻華主動承包了洗碗的任務，把許清瑤和林雪萍“趕”出了廚房。許清瑤幫林雪萍收拾好餐桌，擦幹淨後，顯得有些躊躇，目光幾次瞟向被她放在客廳角落的畫板夾。
    林雪萍察覺到了，溫和地問“許同學，是不是有什麽想給我看的？你的畫？”
    許清瑤像是被說中了心事，臉頰又紅了一下，點了點頭，走過去拿起畫板夾，深吸了一口氣，才走到林雪萍麵前“林老師……其實，我不是隨便畫著玩的。我……我想送您和明華哥一份禮物。”她的聲音裏帶著一絲緊張和期待。
    她打開畫板夾，裏麵並不是散亂的草稿，而是一幅已經完成了一大半的彩色插畫。畫麵構圖精心，色調溫暖柔和背景是虛化的、灑滿陽光的校園長廊，前景焦點處，是江明華和林雪萍並肩而立的側影。江明華穿著簡單的襯衫長褲，身姿挺拔，微微側頭看著身邊的林雪萍，眼神溫柔專注；林雪萍則穿著她常穿的那件米色風衣，長發披肩，仰頭看著他，唇角噙著清淺而幸福的笑意。兩人的手自然地牽在一起。光影處理得極好，將人物輪廓勾勒得清晰又柔和，整幅畫充滿了無聲卻溢於言表的愛意與默契。
    畫的右下角，還用漂亮的藝術字體寫著幾個字母，似乎是某個詞的縮寫，周圍點綴著細小的枝葉花紋。
    林雪萍完全被這幅畫吸引住了。畫中的他們，神態捕捉得如此精準傳神，那種彼此之間流淌的溫情和信任，被畫筆淋漓盡致地展現出來。這遠遠超出了她對於一個高中生“畫著玩”的認知。
    “這……畫得太好了，許同學！”林雪萍由衷地驚歎，手指輕輕拂過畫紙上江明華的側臉輪廓，心中湧動著難以言喻的感動，“你真的……太用心了。這禮物太珍貴了。”
    得到肯定，許清瑤明顯鬆了口氣，笑容變得燦爛又帶著點羞澀“林老師您喜歡就好！其實……其實我很早就想畫了。每次看到明華哥來接您下班，或者你們一起在校園裏走，那種感覺就特別好，特別……讓人羨慕。”她小聲補充道，“就忍不住想畫下來。還差一點點細節和背景深化就完成了，我想等徹底畫好了再正式送給你們。”
    “謝謝你，清瑤。”林雪萍第一次在非正式場合叫了她的名字，語氣裏充滿了感激和喜愛，“這真的是我收到過的，最特別、最用心的禮物之一。明華看到了一定也會非常喜歡的。”
    這時，江韻華洗完碗從廚房出來，一邊用毛巾擦著手一邊湊過來看“喲，終於舍得拿出來給林老師預覽了？憋了好幾天了吧？”他的語氣帶著點調侃，但眼神裏不乏對許清瑤畫功的驕傲。
    “要你管！”許清瑤嗔怪地瞪了他一眼，小心地合上畫板夾，抱在懷裏，像是守護著什麽寶貝。
    林雪萍看著他們倆拌嘴，又看看懷裏這幅未完成的、飽含深情的畫作，心底被一種複雜的溫暖情緒填滿。有對許清瑤才華和心意的感動，有對自身愛情被他人如此美好詮釋的驚喜，也有對眼前這對年輕人未來發展的隱隱期待。
    窗外，夜色已深，城市的燈火溫柔地亮著。江明華還沒有回來，但林雪萍覺得，這個夜晚已經因為這份意外的、提前預覽的禮物，而變得格外圓滿和溫暖。她期待著江明華看到這幅畫時的表情，更期待著未來某一天，這幅完成的畫作正式屬於他們的時刻。生活或許總有計劃外的忙碌和分離，但也總有不期而遇的溫柔與美好，悄然降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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