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回 賈寶玉神遊長壽司 警幻仙細解金釵新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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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值冬日,寧國府中銀裝素裹,宛如一個晶瑩剔透的冰雪世界。那幾株紅梅傲雪綻放,宛如點點火焰在雪地中跳躍,又似潔白畫布上的豔麗筆觸,嬌豔動人。馥鬱的香氣如精靈般在空氣中翩翩起舞,引得眾人紛紛為之側目,沉醉在這冬日的美景之中。
賈珍的妻子尤氏精心籌備,將美酒佳肴一一擺好,熱情邀請賈母、邢夫人、王夫人等人前來賞花。眾人齊聚在這梅花簇擁的庭院之中,歡聲笑語此起彼伏,熱鬧非凡。
玩鬧了一會兒,寶玉漸漸感到有些疲倦,那上下打架的眼皮仿佛在訴說著身體的需求,困意如潮水般襲來,隻想睡個午覺。秦氏趕忙迎上來,臉上帶著溫柔的笑意,輕聲說道:“寶二叔,我帶您去個安靜的地方休息。”
她先把寶玉領到一間上房的內間。寶玉一抬頭,就看見牆上掛著一幅《燃藜圖》,畫中一位老者在青藜杖的微光下刻苦讀書,神情專注而堅定。旁邊還掛著一副對聯,寫的是“世事洞明皆學問,人情練達即文章”。寶玉一看到這些,心裏就湧起一陣厭煩,眉頭微微皺起,嘴巴也不自覺地撅了起來,暗自想著:“這都是些勸人追逐仕途經濟的東西,我才不喜歡呢。”於是說什麽也不肯在這裏睡。
秦氏見此,依舊滿臉笑容,那笑容如同春風般溫暖,輕聲哄道:“這裏不好,那寶二叔可往我屋裏去吧,我屋裏保準讓您舒心。”眾人便簇擁著寶玉來到了秦氏的臥房。寶玉剛一踏進去,一股若有若無、細細的甜香就如同輕柔的絲帶般鑽進了他的鼻子裏,他隻覺得渾身軟綿綿的,眼皮也越來越沉,嘴裏嘟囔著:“好香!好香!”
他好奇地打量著四周,隻見牆壁上掛著唐伯虎畫的《海棠春睡圖》,畫裏的美人慵懶嬌俏,那神態仿佛下一秒就要從畫中走出來,與他共話這美妙的時光。兩邊是宋學士秦太虛寫的對聯:“嫩寒鎖夢因春冷,芳氣籠人是酒香。 ”
再看屋內,桌子上擺著據說武則天當年在鏡室中用過的寶鏡,鏡子邊緣雕刻著精美的花紋,在燭光下閃爍著神秘而迷人的光芒,仿佛在訴說著往昔的輝煌。一旁放著趙飛燕曾經站在上麵跳舞的金盤,盤子裏還放著安祿山擲過去打傷太真乳的木瓜。床鋪是壽昌公主在含章殿下睡過的寶榻,上麵懸掛著同昌公主製作的連珠帳,帳子上的珠子顆顆圓潤,相互碰撞,發出清脆悅耳的聲響,宛如一曲美妙的樂章。
寶玉看著這一切,臉上露出了滿意的笑容,連連說道:“這裏好!這裏好!我就喜歡待在這樣的地方。”秦氏笑著打趣道:“我這屋子,怕是連神仙來了都要讚不絕口,舍不得離開了。”說完,她親自展開西施浣過的紗衾,又把紅娘抱過的鴛枕輕輕擺放好。眾奶母們見此,便小心地伺候寶玉躺好,然後輕手輕腳地退了出去,隻留下襲人、媚人、晴雯、麝月四個丫鬟在一旁守著。
寶玉剛閉上眼睛,就迷迷糊糊地進入了夢鄉。在夢裏,他好像還看見秦氏在前麵走著,他不由自主地悠悠蕩蕩地跟了上去。走著走著,來到了一處人間仙境。這裏有朱紅色的欄杆、潔白的石頭,還有清澈見底的小溪緩緩流淌,那溪水潺潺,宛如一首動聽的小曲。溪邊綠樹成蔭,微風拂過,樹葉沙沙作響,似在低語著不為人知的秘密。四周安靜極了,幾乎看不到人的蹤跡,也沒有一絲灰塵,仿佛是一個被塵世遺忘的淨土。
寶玉在夢中滿心歡喜,心裏想著:“這個地方可真是有趣極了!要是能在這裏過上一輩子,就算失去了家也心甘情願,總比天天被父母和師傅打罵強多了。”他正想得入神,突然聽到山後傳來一陣悠揚的歌聲:“春夢隨雲散,飛花逐水流;寄言眾兒女,何必覓閑愁。”
歌聲還在耳邊回蕩,就看見那邊走出來一個人。這人姿態輕盈,嫋嫋婷婷,舉手投足間都透著一股超凡脫俗的氣質,和普通人截然不同。隻見她剛剛離開柳樹林,又從花叢中走出來。
她每走一步,樹上的鳥兒都被驚得飛了起來,那翅膀的撲騰聲仿佛是在為她的到來歡呼;快要走近的時候,影子在回廊上輕輕晃動,如夢如幻。她身上的仙衣輕輕飄動,散發出陣陣濃鬱的麝蘭香氣,那香氣縈繞在空氣中,令人陶醉;荷葉般的衣袖微微擺動,就能聽到身上佩戴的環佩發出清脆悅耳的聲響,宛如天籟之音。
她的笑容如同春天盛開的桃花一般嬌豔,那粉嫩的臉頰仿佛能滴出水來;烏黑的頭發像雲朵一樣堆在頭頂,閃爍著黑亮的光澤;嘴唇像櫻桃一樣紅潤,微微張開,露出潔白整齊的牙齒,仿佛散發著淡淡的香氣,讓人忍不住想要靠近。她的腰肢纖細,走起路來如同風中舞動的雪花,輕盈飄逸;頭上佩戴的珠翠閃閃發光,映襯得額頭更加白皙美麗。
她時而在花叢中穿梭,臉上的表情或嗔或喜,都那麽動人,仿佛這世間的喜怒哀樂都在她的一顰一笑之間;時而在池塘邊徘徊,身姿輕盈,仿佛要飛起來一樣。她微微皺眉,似是有千言萬語要說卻又沒有說出口;蓮步輕移,像是要停下卻又想要繼續前行。她的品質如同冰一樣清澈,像玉一樣溫潤,純潔無瑕;她的華服閃爍著華麗的光芒,上麵的花紋精美絕倫,仿佛是織女精心織就。她的容貌就像是用香料精心培育、美玉雕琢而成的,美麗動人;她的神態如同鳳凰在天空翱翔,充滿了靈動之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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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素雅起來,就像春天綻放的梅花,在雪地裏傲然挺立,堅韌不拔;她高潔起來,如同秋天的菊花,在寒霜中獨自綻放,孤芳自賞。她安靜的時候,就像生長在空穀中的鬆樹,靜謐而又深邃,讓人忍不住想要探尋其中的奧秘;她豔麗的時候,仿佛晚霞映照在澄澈的池塘上,光彩奪目,令人目眩神迷。她的文雅如同龍在曲折的池塘中遨遊,充滿了韻味;她的神韻就像月光灑在寒冷的江麵上,神秘而又迷人,讓人陶醉其中無法自拔。
就算是西施和王昭君見了她,也會自愧不如。真讓人好奇啊!她到底出生在哪裏,又來自何方呢?毫無疑問,她就是瑤池仙境中獨一無二、紫府仙宮中無雙的佳人。她究竟是什麽人呢?竟然如此美麗!
寶玉一看是一位仙姑,眼睛一下子亮了起來,連忙走上前去,恭恭敬敬地作揖問道:“神仙姐姐,您是從哪裏來的呀?現在又要到哪裏去呢?我也不知道這是什麽地方,求求您帶著我四處逛逛吧。”
那仙姑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抹溫柔的笑容,那笑容如同春日裏的暖陽,溫暖而又和煦,說道:“我住在離恨天之上,灌愁海之中,是放春山遣香洞太虛幻境的警幻仙姑。我掌管著人間的風情月債,也掌控著塵世中男女的情思哀怨。
最近這世間的風流冤孽都聚集在這裏,所以我前來查訪,看看有沒有機會化解他們的相思之苦。今天能突然和你相遇,也並非偶然。這裏離我的仙境不遠了,我那裏也沒有什麽特別的東西,隻有自己采摘的仙茗一盞,親自釀造的美酒一甕,還有幾個擅長跳素練魔舞的歌姬,以及新譜寫的《紅樓夢》仙曲十二支。你願意跟我去遊覽一番嗎?”
寶玉聽了,興奮得滿臉通紅,眼睛裏閃爍著光芒,高興地跳了起來,連忙說道:“願意!願意!我太願意去了!”說著,他就把秦氏忘在了腦後,滿心歡喜地跟著仙姑往前走。不一會兒,他們來到了一個地方,隻見一塊巨大的石牌橫立在那裏,上麵寫著“太虛幻境”四個蒼勁有力的大字,那字體龍飛鳳舞,透著一股神秘的氣息,兩邊還有一副對聯:“假作真時真亦假,無為有處有還無。”轉過牌坊,就看到一座氣勢恢宏的宮門,上麵橫著寫了三個大字:“長壽司”。
寶玉看著“長壽司”三個字,心裏充滿了疑惑,忍不住問道:“仙姑,這‘長壽司’是幹什麽的呀?和我以前聽說的不太一樣呢。”警幻仙姑邁著輕盈的步伐,走到寶玉身邊,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那動作輕柔而又充滿關愛,笑著解釋道:“今日帶你所見,與往昔大有不同。此‘長壽司’,掌管著世間女子福壽之籍,金陵十二釵之命運,也都記錄在這些簿冊之中。這裏的一切,都關乎著那些女子的壽命和福分,她們往後的人生,都會因這司中冥冥之力而改寫。”
寶玉懷著好奇與期待,跟著仙姑走進了殿內。一進去,就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隻見殿中光芒璀璨,各種奇異的寶石鑲嵌在牆壁和柱子上,散發著五彩的光芒,那光芒交織在一起,如同夢幻般的彩虹。一排排高大的書架整齊地排列著,上麵擺滿了密密麻麻的簿冊,每一本都散發著淡淡的光暈,仿佛在訴說著神秘的故事。
仙姑邁著優雅的步伐,走到一個書架前,伸出玉手,輕輕取下一本簿冊,遞到寶玉麵前,溫柔地說道:“你且仔細看看,這便是金陵十二釵正冊,裏麵記載著十二位奇女子的命運。”
寶玉雙手顫抖著接過,小心翼翼地翻開。第一頁上,畫著一株幹枯的樹木,樹上掛著一圍玉帶;旁邊還有一堆雪,雪下麵埋著一根金簪。旁邊寫著判詞:“可歎停機德,堪憐詠絮才。玉帶林中掛,金簪雪裏埋。” 寶玉看著這些,眉頭緊緊皺在一起,一臉茫然,不解地問道:“仙姑,這畫和判詞是什麽意思呀?我怎麽一點都看不懂。”
仙姑微微一笑,那笑容中透著無盡的智慧和溫柔,耐心地解釋道:“這畫和判詞說的是黛玉和寶釵。但在這長壽司裏,她們的命運有了改變。黛玉不會再因為感情的折磨而淚盡身亡,寶釵也不會孤獨地守著空閨,度過悲慘的後半生。
她們都能長壽安康,以後的日子裏,她們或許會在庭院裏一起吟詩作畫,共同欣賞春天的花朵、秋天的月亮;也可能會手挽手在花園的小徑上散步,談論著古往今來的趣事,日子過得平靜又幸福,滿是溫馨美好的氣息。你想想,春日裏,她們坐在繁花樹下,一邊品茶,一邊吟詩,那場景該是多麽愜意。”
寶玉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又繼續翻頁。下一頁畫著一張弓,弓上掛著一個香櫞。判詞寫著:“二十年來辨是非,榴花開處照宮闈。三春爭及初春景,虎兕相逢大夢歸。”寶玉又疑惑地看向仙姑,問道:“仙姑,這個又說的是誰呢?”
仙姑輕輕歎了口氣,那歎息聲中包含著對命運的感慨,緩緩說道:“這說的是元春。她本出生在富貴之家,以前深陷宮廷的爭鬥之中,命運坎坷,年紀輕輕就離開了人世。但在這長壽司,她能遠離那些危險的紛爭,安安穩穩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地享受天倫之樂。往一家人圍坐在一起,共享團圓的盛宴,盡情享受人間平凡生活的溫暖和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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逢年過節,一大家子熱熱鬧鬧地聚在一起,她看著子孫滿堂,臉上洋溢著幸福的笑容,那畫麵該是多麽美好。”
接著,寶玉又看到一幅畫,畫麵上有兩個人在放風箏,遠處是一片廣闊無垠的大海,海麵上有一隻大船,船裏有一個女子正掩麵哭泣。判詞是:“才自精明誌自高,生於末世運偏消。清明涕送江邊望,千裏東風一夢遙。”寶玉著急地問:“仙姑,這一定又是一位姐姐的命運,您快給我講講吧。”
仙姑目光柔和地看著寶玉,眼中滿是憐愛,說道:“這是探春。她聰明伶俐,誌向遠大,可惜生在家族衰敗的時期,原本遠嫁他鄉,和親人聚少離多。
但如今,她能常常陪伴在親人身邊,家族也變得繁榮昌盛,她一生福壽雙全,人生之路走得順遂又圓滿。日後,她可以陪著父母安享晚年,看著兄弟姐妹各自幸福,自己也能在這溫馨的家庭氛圍中,實現自己的抱負,過上理想的生活。”
隨後,寶玉又接連看到了關於湘雲、妙玉、迎春、惜春、王熙鳳、巧姐、李紈、秦可卿等人的判詞,每看到一處,他都迫不及待地向仙姑詢問。仙姑總是耐心地一一詳細解說,告訴他在這長壽司的庇佑下,這些女子都擺脫了曾經悲慘的命運,過上了富足安樂、福壽綿長的生活,盡情享受著人生的美好。像湘雲,不再有生活的困苦,能自由自在地玩耍,與姐妹們把酒言歡;妙玉也能遠離塵世的紛擾,夫唱婦隨,悠然度過一生。
寶玉看完這一切,心中感慨萬千,他看著仙姑,真誠地說:“仙姑,這太虛幻境的‘長壽司’可真是神奇,給這些姐姐們帶來了這麽多的福氣和希望。要是世間的女子都能像這樣,那該多好啊!”警幻仙姑隻是微笑著,眼中閃爍著神秘的光芒,似乎在預示著更多不為人知的奇妙故事。
警幻仙姑聽了寶玉的話,輕輕笑道:“這世間之事自有定數,不過今日你也算有緣得見。”說罷,她引著寶玉來到一桌案前,桌上擺滿了精致的點心果品。仙姑招呼寶玉道:“你奔波許久,吃些東西補充體力吧。”寶玉謝過,便品嚐起來,隻覺那點心入口即化,果香盈滿口腔。
不多時,寶玉吃完,仙姑便神色平靜地對他說:“你該回去了,此處終非你久留之地。”寶玉一聽,頓時麵露不舍,拉著仙姑的衣袖央求:“仙姑,我不想走,這兒如此有趣。”仙姑搖了搖頭,手上暗暗使力,將寶玉推到門外。寶玉隻覺腳下一空,身子向後傾倒。
突然,一陣風吹過,寶玉猛地驚醒,發現自己仍躺在秦氏房中,周圍還是熟悉的布置。他揉了揉眼睛,回想起方才的經曆,仿若一場美夢。但夢中所見那些女子美好的命運,卻深深印刻在他心頭,久久難以忘懷。
他起身欲找秦氏訴說一二,卻又覺不妥。此時襲人進來,見寶玉神色有異,忙問緣故。寶玉隻含糊說做了怪夢。他望向窗外紅梅,心想那夢中太虛幻境雖好,但此刻身處現實,家族興衰榮辱、諸姐妹命運依然難測。
他暗暗下定決心,雖不知能否如夢中那般改變眾人命運,但定要珍惜與姐妹們相處之時日。他整了衣衫,走出房門,望著園中雪景,深吸一口氣。這賈府依舊是繁華模樣,然他已深知命運無常。此後,他要更用心對待身邊之人,莫讓這似水流年空負,哪怕未來風雨飄搖,也要護得這一方小天地的安寧喜樂。
各位看官們,預知後事如何?請聽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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