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回 枇杷雪梨熬就相思意 啼笑嗔癡訴盡兒女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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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話說那夜,整個賈府仿佛被夜幕溫柔地包裹著,沉浸在一片靜謐之中。萬籟俱寂,唯有更漏之聲,仿若時光的輕柔足音,滴答滴答,在寂靜的夜裏悠悠回蕩,仿佛在訴說著歲月的故事。
    黛玉於甜美的睡夢中,忽感腹中一陣拘急,無奈幽幽轉醒,輕移蓮步起身起夜。彼時,如水的月色透過雕花窗欞,宛如一層銀霜,悄然灑下清冷銀輝,那絲絲縷縷的涼意,恰似隱匿於黑暗中的鬼魅,趁人不備,悄然透過單薄的衣衫,徑直沁入她的肌膚。
    待她重新躺回那張精致卻略顯單薄的榻上,便覺陣陣寒意如針般密密麻麻地鑽入體內,不多時,一陣緊似一陣的咳嗽聲,突兀地打破了瀟湘館的寧靜。那咳嗽聲,時而似幽咽泉流,帶著無盡的虛弱與哀怨,仿佛在訴說著身體的不堪重負;時而如裂帛之音,尖銳而揪心,在這萬籟俱寂的靜夜中,聲聲都似重錘般敲打著人心,又仿佛是她那嬌弱的靈魂在病痛的折磨下發出的無助哀吟。
    第二日,紫鵑在旁侍奉,聽到這一陣接一陣的咳嗽聲,原本平靜的麵容瞬間布滿了焦灼之色,她的雙眼瞬間瞪大,眼中滿是擔憂,心猛地一緊,仿佛被一隻無形的手狠狠揪住。急忙轉身,腳步匆匆地從一旁的榻上取來兩床柔軟厚實的錦衾,動作輕柔卻又帶著幾分急切,小心翼翼地為黛玉覆上,將她的周身裹得嚴嚴實實,仿佛這樣就能為她抵禦所有的病痛。
    旋即,她不假思索地差遣身旁一個伶俐的小丫頭,語氣中滿是焦急與嚴肅,聲音微微顫抖地說道:“快,飛也似的去請大夫,一刻也不許耽擱,若誤了姑娘的病情,仔細你的皮!”那小丫頭被這緊張的氣氛嚇得一哆嗦,臉色瞬間變得煞白,趕忙應了一聲,腳下生風,如脫韁之駒般迅速消失在夜色之中,朝著大夫居所的方向拚命奔去,一路上帶起的風聲,似乎都在訴說著情況的緊急。
    且說賈寶玉,彼時正與小廝們在園中商議那假山的布置。他身著一襲月白色錦袍,手中握著一支羊毫畫筆,正興致勃勃地在圖紙上勾勒著心中理想的園林圖景。他微微皺眉,眼神中閃爍著靈動與專注的光芒,時而低頭沉思,時而揮動畫筆,仿佛整個世界都沉浸在這美好的規劃之中。
    忽聞黛玉生病之訊,這消息恰似一道晴天霹靂,瞬間震得他麵色如紙,原本紅潤的嘴唇也變得毫無血色,手中的畫筆“啪嗒”一聲墜落在地。他心急如焚,哪裏還顧得上其他,匆匆撂下手中諸事,連平日裏常披的那件華麗鶴氅也不及披上,便大步流星地朝著瀟湘館趕去。
    一路上,他的腳步匆匆,幾乎是在小跑,心中滿是對黛玉的擔憂與牽掛,隻恨自己不能肋生雙翅,即刻飛到黛玉的身旁。每邁出一步,都仿佛在與時間賽跑,臉上的焦急之色愈發濃重,額頭上也漸漸滲出細密的汗珠,順著臉頰滑落。
    進得瀟湘館,踏入屋內,寶玉的目光瞬間被榻上的黛玉所吸引。隻見她斜倚在床榻之上,形容憔悴,恰似那經霜的嬌花,柔弱得仿佛一陣微風便能將其吹落。她原本如瀑布般烏黑亮麗的秀發,此刻略顯淩亂地散落在枕邊,原本那如秋水般澄澈靈動的雙眸,此刻卻蒙上了一層病弱的倦怠,麵若銀紙,嬌弱之態更勝往昔。
    寶玉見狀,隻覺心如刀絞,仿佛有千萬根針同時刺入心間,眼眶瞬間泛紅,幾步便疾趨至榻前,聲音中帶著掩飾不住的焦灼與心疼,微微顫抖地忙問紫鵑:“可曾請了大夫?開的是何方子?”紫鵑趕忙斂衽行禮,微微低頭,話語間亦透著深深的憂色:“回二爺的話,大夫已然請了,說是並無大礙,吃幾副藥,再調養些時日便好。隻是姑娘這咳嗽,愈發厲害,夜裏也不得安睡,翻來覆去,嘴裏還不時念叨著二爺,著實讓人心憂。”
    寶玉聽了,緊鎖的眉頭並未因此而舒展,反而愈發擰緊,仿佛能夾死一隻蒼蠅,他下意識地握緊了拳頭。心下暗自思忖,憶起曾於某次與小廝閑談時,聽聞枇杷雪梨止咳膏對咳嗽頗具神效。當下,這念頭如同一盞明燈,瞬間照亮了他焦急的內心,心中隻有一個堅定不移的念頭:定要親自為黛玉熬製這膏子,無論付出多大的代價,也要助她早日康複。
    於是,他不假思索,轉身徑直往廚房而去。那廚房之中,一眾丫頭廚子正各司其職,有條不紊地忙碌著。忽見寶玉突然闖入,眾人皆唬得趕忙屈膝行禮,口中齊聲說道:“給寶二爺請安。”寶玉此刻心急如焚,哪有心思顧及這些繁文縟節,隻匆匆說道:“速與我備齊枇杷、雪梨等物,我要親自熬膏。”眾人聽聞,不禁麵麵相覷,皆麵露詫異之色。
    須知,寶玉平日裏養尊處優,乃賈府上下捧在手心裏的鳳凰,是連廚房門都極少踏入的,如今卻要親自熬膏,這實在是破天荒頭一遭。然而,眾人見寶玉麵色凝重,神色焦急,眼中滿是不容置疑的堅定,又怎敢多問,趕忙依言準備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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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多時,所需之物皆已備齊,整齊地擺放在灶台上。寶玉望著那黑乎乎的爐灶,心中竟湧起一陣莫名的慌亂,隻覺手足無措。他微微皺眉,咬了咬嘴唇,額頭上漸漸冒出細密的汗珠。這燒火熬膏之事,於他而言,實是從未經曆過的難事,猶如麵對一座難以攀登的高山。他對著那爐灶愣了半晌,不知從何下手,好容易在一個小丫頭的指點下,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將火點著。
    可那火勢卻如頑皮的孩童,絲毫不受控製,濃煙滾滾,直往他麵上撲來。熏得他雙眼刺痛,淚水不由自主地潸然落下,他趕忙用手去擦,卻不想手上也沾滿了煙灰,反而將臉抹得更花。那淚水順著臉頰滑落,與麵上的汗水、煙灰交融在一起,模樣狼狽不堪。偏他生性執拗,骨子裏透著一股不達目的不罷休的勁兒,硬是不讓丫頭廚子插手,非要親力親為。
    他一邊用衣袖胡亂地擦拭著淚水,那原本潔白的衣袖瞬間被煙灰染黑,一邊手忙腳亂地調整著灶中的柴火,試圖掌控火候。隻見他一會兒蹲下身子,往灶膛裏吹氣,弄得滿臉都是煙灰,活像個小花臉;一會兒又急忙站起身來,拿起火鉗擺弄柴火,那模樣,當真令人既心疼又忍俊不禁。不多時,一張原本俊美的麵龐,便被煙灰抹得黑一道、灰一道,恰似那戲台上的醜角,滑稽之極。
    這邊廂,黛玉在房內,雖咳嗽連連,身體愈發虛弱,但心係寶玉,每一聲咳嗽都仿佛伴隨著對寶玉的擔憂。她微微皺眉,用那帶著幾分虛弱的聲音問紫鵑:“你說你寶二爺去了這許久,該不會出什麽岔子吧?這廚房煙火之地,他從未涉足,萬一有個閃失……”紫鵑抿嘴笑道:“姑娘寬心,二爺做事,雖有時透著孩子氣,卻也有分寸。想必是熬那膏子費些功夫。再者,廚房眾人皆在,定不會讓二爺有什麽閃失。姑娘且放寬心,莫要再為二爺擔憂,氣壞了自己的身子。”
    然即便紫鵑如此寬慰,黛玉心中的擔憂卻絲毫未減,目光不時地望向門口,眼神中滿是期盼與焦慮,盼著寶玉能早些歸來,每一次望向門口,心中都默默祈禱著他平安無事,她的手指不自覺地揪著被角,顯示出內心的緊張。
    好不容易,那枇杷雪梨止咳膏熬成。寶玉望著那碗中色澤溫潤、香氣撲鼻的膏子,麵上露出欣慰的笑容,仿佛完成了一件無比偉大的事情。他的眼中閃爍著喜悅的光芒,忙忙慌慌地端起藥碗,小心翼翼地往瀟湘館趕去,生怕一個不小心就灑出一滴。人還未到,老遠便扯著嗓子叫道:“林妹妹,林妹妹。我給你熬的枇杷雪梨止咳膏來了。”
    那聲音在靜謐的園子裏回蕩,帶著無盡的關切與喜悅,仿佛要將這濃濃的情誼傳遞給黛玉。紫鵑聽得聲音,趕忙迎出門去,接過藥碗。抬頭見寶玉那模樣,先是一愣,隨即險些笑出聲來,又覺在姑娘麵前失態不得,拚命地忍住,一張臉憋得通紅,如同熟透的番茄,她的肩膀微微顫抖,顯然是在極力克製笑意。
    林黛玉原本正歪在榻上,強撐著虛弱的身體,聽聞寶玉聲音,眼中閃過一絲光亮,強打起精神起身。待瞧見寶玉那大花臉,再也忍不住,“撲哧”一聲,笑出聲來。這一笑,卻又引得一陣劇烈咳嗽,她趕忙用帕子捂著嘴,身體微微顫抖,邊咳邊笑,那模樣嬌俏中透著楚楚可憐。
    她的臉頰因為咳嗽而泛起一抹病態的紅暈,眼神中卻帶著笑意。寶玉見狀,忙上前輕拍黛玉後背,動作輕柔而關切,滿臉心疼地說道:“妹妹慢些笑,仔細嗆著。都怪我,不該讓妹妹如此大笑。”自己卻也跟著笑起來,說道:“妹妹開心就好。隻要妹妹能開心,我這模樣也算值了。”
    黛玉緩過神來,笑眼盈盈地打趣道:“我還以為寶哥哥要給我唱大鬧天宮呢,怎的扮起那孫猴子的模樣來了。”寶玉先是一愣,隨即眼睛一亮,順著黛玉的話,竟真學著戲文中的模樣吊開了嗓子,隻見他一手叉腰,姿勢略顯笨拙卻又帶著幾分俏皮,一手在空中虛揮,仿佛真的握著一根金箍棒,大聲喊道:“病魔還不趕快離開我妹妹!慢些吃俺老孫一棒。”說罷,還搖頭晃腦地“哎呀呀,呀呀呀,呀呀!”地叫著,那滑稽的腔調,配上他原本就被煙灰抹黑的臉,活脫脫一個從戲台上跑下來的孫猴子。
    這一幕,直惹得林黛玉笑個不停,原本因為咳嗽而略顯蒼白的臉上,此刻也泛起了紅暈,仿佛一朵在寒風中努力綻放的花兒。這一笑,仿佛將病痛都驅散了幾分,竟感覺病也好了三分。她忍不住伸出雙手,輕輕去捏寶玉的臉,那雙手白皙而纖細,卻帶著幾分無力,嗔道:“你這寶二爺,何時成了戲班子裏的猴兒精了。若被老太太瞧見你這模樣,還不知要笑成什麽樣呢。”
    林黛玉順手從旁邊的梳妝台上拿了一個菱花小鏡遞給賈寶玉,“寶哥哥,你自己看看吧,你這個大花臉真的和孫猴子太像了。”紫鵑在一旁捂嘴邊笑邊說:“寶二爺,我去打盆水給你洗洗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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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一會兒,紫鵑端著一盆溫水進來,將水盆放在桌上,又拿過毛巾浸濕擰幹。寶玉乖乖坐在凳子上,紫鵑輕柔地為他擦拭臉上的煙灰。寶玉卻不安分,一會兒眨巴眨巴眼睛,一會兒又咧咧嘴,逗得林黛玉又是一陣嬌笑。
    等臉擦幹淨,寶玉重新端起那碗枇杷雪梨止咳膏,走到黛玉榻前,舀起一勺,輕輕吹了吹,遞到黛玉嘴邊,說道:“林妹妹,快嚐嚐我熬的膏子。”黛玉微微張嘴,吃下那勺膏子,甜潤的滋味在口中散開,她笑道:“這膏子又甜又潤,寶哥哥的手藝真好。”寶玉聽了,臉上滿是得意,說道:“隻要妹妹愛吃,我以後天天給你熬。”
    眾人正笑著,忽聽門外傳來一陣腳步聲,緊接著便聽到賈母那熟悉且慈祥的聲音:“我的心肝肉兒喲,這是怎麽了?”隻見賈母在鴛鴦的攙扶下,邁著略顯蹣跚的步子,急匆匆地走進瀟湘館。
    賈母身著一件深紫色的錦緞長袍,上麵繡著精致的福壽圖案,頭上戴著金絲八寶攢珠髻,顯得雍容華貴。她的臉上滿是擔憂之色,雙眼緊緊盯著榻上的黛玉。一見到林黛玉,賈母便快步上前,將她輕輕摟入懷中,心肝肉兒的叫著:“我的寶貝,你這是遭了什麽罪喲,可心疼死我了。”說著,眼中竟泛起了淚花。
    黛玉見到賈母,心中一暖,虛弱地喚了聲:“老太太。”聲音中帶著幾分哽咽。
    賈母輕撫著黛玉的頭發,說道:“好孩子,別怕,有老太太在呢。那大夫怎麽說?可開了什麽好方子?”
    此時,寶玉趕忙上前,將大夫所說及自己熬膏之事一一告知賈母。賈母聽了,微微點頭,看向寶玉的眼神中既有心疼又有欣慰,說道:“你這孩子,倒是有心了。”
    眾人又說了些寬慰黛玉的話,囑咐她安心養病。探春忽道:“林姐姐這一病,倒讓寶哥哥成了個熬藥的行家。不如寶哥哥再學些醫術,往後咱們府裏有個頭疼腦熱的,也省得請外頭的大夫。寶哥哥這般心靈手巧,學起醫術來,想必也是極快的。說不定啊,以後寶哥哥還能開個醫館,當個濟世救人的大夫呢。”眾人聽了,又是一陣笑,直笑得前仰後合。這笑聲在瀟湘館中回蕩,衝淡了些許黛玉生病帶來的壓抑陰霾。
    此時的黛玉,心中雖仍有些許對病情的擔憂,但看著眼前關懷備至的寶玉,以及賈母和姐妹們親切的麵容,心中不禁湧起一股暖流。在這封建禮教森嚴的賈府,她與寶玉的感情雖曆經波折,卻愈發深厚。她暗自想著,或許命運會眷顧他們,讓他們能有一個美好的未來。
    也許有一天,她能身著鳳冠霞帔,與寶玉喜結連理,在這賈府中,開啟屬於他們的幸福生活。他們會在瀟湘館中吟詩作畫,共度每一個朝朝暮暮,就如同她曾經無數次幻想的那般。這份美好的憧憬,如同黑暗中的一束光,照亮了她的心房。
    看看天色漸晚,夕陽的餘暉透過窗欞,灑在屋內,將眾人的身影拉得長長的。那餘暉宛如一層金色的紗幔,給整個房間披上了一層夢幻的色彩,卻又透著一絲淡淡的憂傷。賈母,李紈便領著眾姐妹告辭而去。
    李紈說道:“林姑娘,你好生歇著,我們改日再來看你。可別為了些瑣事勞神,早日把身子養好了才是要緊事。這賈府上下,可都盼著你早日康複呢。”眾人紛紛點頭稱是。
    寶玉又陪著黛玉說了會兒話,見她神色倦怠,雙眼微微眯起,似是困意來襲,才依依不舍地離去。臨走時,還不忘叮囑紫鵑:“好生照顧你家姑娘,若有什麽事,即刻來告訴我。哪怕是夜裏,也千萬別耽擱。若是姑娘病情有任何變化,你擔待不起。”紫鵑連連點頭,應道:“二爺放心,我定會照顧好姑娘的。便是拚了我這條命,也不會讓姑娘受半點委屈。”
    待寶玉走後,黛玉靠在枕上,望著窗外漸暗的天色,心中滿是對未來的美好期許。想著寶玉對自己的這番深情,她的嘴角不禁微微上揚。她深知,他們的愛情雖麵臨諸多挑戰,但隻要兩人心意相通,或許真能衝破這封建禮教的束縛。
    她仿佛已經看到了他們成親那日,賈府張燈結彩,眾人歡聲笑語,她與寶玉攜手步入禮堂,從此相伴一生。帶著這份美好的憧憬,她緩緩閉上雙眸,嘴角仍掛著一絲笑意,在睡夢中,繼續編織著她與寶玉的美好未來。
    詩曰:
    情牽病弱意綿綿,熬藥為伊心亦憐。
    笑謔解頤情愈顯,瀟湘美夢韻長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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