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九回 國庫珠璣失銀台 顰卿妙算解天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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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那墨寶案恰才塵埃落定,賈府眾人猶自沉浸在那番風波的餘韻之中,驚魂未定,卻又陡聞一樁驚天動地的大事——銀台失竊。此次失竊之物,俱是聖上親自過問、專為犒勞戍邊將士所備的稀世珍寶。
其中,有來自西域、工藝精巧絕倫的九鸞金釵,那金釵之上,九隻鸞鳥雕琢得栩栩如生,每一隻皆振翅欲飛,羽毛根根分明,仿若在微風中輕輕顫動,似要破釵而出,直上雲霄,彰顯著異域工匠鬼斧神工之技藝;更有那傳說中由南海鮫人所織就的鮫綃,質地輕盈似霧,在日光下閃爍著夢幻般的光澤,隨著光線的變幻,仿佛藏著深海的無盡奧秘,令人遐思萬千;
而最為緊要的,是那十萬兩餉銀,此乃邊關將士們浴血奮戰、翹首以盼的活命錢。邊關戰事正酣,將士們風餐露宿,保家衛國,這餉銀便是他們的希望與支撐。此寶一失,邊關形勢頓時危急萬分,告急文書如紛飛的雪片,源源不斷地飛至朝堂。六部堂官們皆誠惶誠恐,免冠待罪,平日裏值房裏那向來沉穩吐香的銅鶴香薰,此刻仿佛也被這緊張肅殺的氣氛所感染,凝著一層冰冷的寒霜,好似在無聲地歎息著這突如其來的大禍事。
賈政自退朝歸來,神色疲憊而又憂慮。那烏紗帽歪歪斜斜地擱在珊瑚架上,蟒紋朝服也不及更換,便徑直來到廊下,長籲短歎。他時而背手踱步,時而駐足凝眉,心中似有千般愁緒,萬重憂慮。那一聲聲歎息,仿佛是沉重的石頭,砸在賈府這片看似平靜的湖麵上,泛起層層漣漪。
黛玉晨起,正對著菱花鏡細細理妝。窗外微風輕拂,竹影在窗紙上搖曳生姿,仿佛一幅流動的水墨畫。然而,她卻在這靜謐之中,敏銳地聽到了廊下傳來玉扳指磕在石桌上那清脆卻又帶著幾分煩悶的聲響。黛玉心中一動,料想定是府中有事,忙放下手中的梳篦,攜了藥囊,邁著蓮步,款至花廳。
“舅舅可是為國庫之事煩心?”黛玉踏入花廳,輕聲問道。她的聲音猶如黃鶯出穀,清脆婉轉,又帶著幾分關切。素手輕輕按在案頭鎮紙之上,眼波流轉間,已瞥見案上那散落的戶部卷宗,卷宗的紙張微微泛黃,似在訴說著此事的複雜與沉重。她曾因賈元春這層關係,在宮中當過一段時間女官,於宮廷權謀、官場機變之中曆練過,深知那朝堂之上,波譎雲詭,稍有不慎,便會陷入萬劫不複之地。然此刻見賈政鬢邊新添了幾縷霜色,神情憔悴,終是動了惻隱之心。
賈政抬眼望去,見外甥女弱柳扶風般立在晨光之中。她身著月白綾子的衣裳,腕間那隻翡翠鐲色澤溫潤,卻映得她的麵色愈發蒼白,仿若一朵在寒風中瑟瑟發抖的白梅。賈政心中暗歎:“原該瞞著你些,偏生你在宮中曆練過,比尋常女子更剔透幾分。”當下,他輕輕展開國庫防衛圖,那圖紙上的線條縱橫交錯,仿佛一張無形的大網。他細細地向黛玉講起那夜的值守情形,每一個細節都不放過,言語中滿是焦急與無奈。
“那日,值守的侍衛們皆按例巡邏,並未見有何異常之處。”賈政指著圖紙上標注的巡邏路線,眉頭緊鎖,“可這珠寶與餉銀卻在一夜之間不翼而飛,實在是令人費解。”
黛玉微微頷首,指尖輕輕掠過圖紙上朱砂批注的巡更路線,神情專注。她的思緒瞬間回到在宮中處理事務之時,那些對規則漏洞的洞察經驗湧上心頭。突然,她秀眉一蹙,“舅舅,此處換崗時辰與兵部例製不符。”
她以銀針輕點那處,動作輕柔卻又堅定,“您可記得去年秋闈之時,戶部侍郎周大人曾參奏過守衛輪換之弊?當時周大人言辭懇切,說這守衛輪換製度若不加以整治,恐生禍端。他提及有些衛所利用換崗交接的間隙,行不法之事,或是監守自盜,或是與外人勾結。可當時,此事並未引起足夠的重視,如今想來,竟與此次銀台失竊之事似有千絲萬縷的聯係。”
賈政聽了,心中一驚,忙撫掌道:“經你這麽一提,倒確有此事。隻是當時事務繁雜,竟將這等要緊之事疏忽了。”當下,他急命下人取來三年來的守衛調令。那調令堆積如山,散發著陳舊的氣息。
黛玉坐在窗前,陽光透過窗欞灑在她身上。她深吸一口氣,告訴自己要冷靜,這和在宮中處理那些複雜事務並無本質區別。她一目十行,快速掃過那黃綾卷宗,每一個字都仿佛在她眼中跳動。
突然,她的目光停留在某處,隻見朱筆圈著“蘇州衛所”四字,指尖微微發顫。她心中暗自思忖,這告假回鄉的周顯,可是與那近日暴富的綢緞莊老板同鄉?舅舅,您想,那綢緞莊老板本是小本經營,近日卻突然大肆擴張,購置田產,這其中定有蹊蹺。而這周顯又恰好在銀台失竊前後告假回鄉,其間或許暗藏玄機。
賈政聽了,沉思片刻,道:“你所言極是。看來,這其中必有貓膩。隻是,尚無確鑿證據,不可貿然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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黛玉點頭,“舅舅放心,甥女自會謹慎行事。”
且說朝堂之上,聖上聞得銀台失竊,龍顏大怒,當即責令刑部尚書、大理寺卿與都察院禦史組成專案組,限期破案。刑部尚書趙大人,為人剛正不阿,辦案經驗豐富,接手此案後,即刻著手調閱相關卷宗,詳細詢問當日值守侍衛。
他身著官袍,神色嚴肅,在刑部大堂內來回踱步,手中的折扇不時輕敲桌麵,思考著案件的每一個細節。大理寺卿錢大人,以心思縝密著稱,他親自勘查銀台失竊現場,不放過任何蛛絲馬跡,哪怕是地上的一枚腳印、牆上的一道劃痕,都仔細記錄。都察院禦史孫大人,則憑借其監察百官的職權,對涉及此案的所有官員展開秘密調查,試圖從官員之間的往來中找出線索。
這日,黛玉便攜紫鵑踏雪出府。那雪紛紛揚揚地下著,宛如天女灑下的瓊花,給京城的大街小巷披上了一層銀裝。一行小轎迤邐而行,在雪地上留下深深淺淺的痕跡。至城南當鋪時,隻見門楣新漆尚未幹透,在白雪的映襯下,顯得格外突兀。
“姑娘請看。”紫鵑指著簷角的冰棱,輕聲說道,“這琉璃盞的樣式,倒與宮造局去年呈貢的冰裂紋相似。”
黛玉微微點頭,袖中暗藏的魚符輕輕作響。當鋪掌櫃的見是賈府信物,忙不迭地從櫃台後迎了出來,滿臉堆笑,“不知林姑娘大駕光臨,有失遠迎,有失遠迎啊。”
黛玉神色淡然,心中卻暗自警惕,畢竟在宮中的經曆讓她深知,越是看似熱情的人,越可能藏有不可告人的秘密。她微微欠身,說道:“掌櫃的不必多禮。聽聞貴鋪近日收了些稀罕物件,可否讓我一觀?”
掌櫃的心中雖有些疑惑,但見黛玉神情莊重,又知曉賈府的權勢,不敢怠慢,忙不迭地捧出壓箱底的賬冊。燭火搖曳間,賬冊上一行行蠅頭小楷映入黛玉眼簾:“周顯,紋銀五千兩,珊瑚樹兩株......” 黛玉細細翻看賬冊,不放過任何一個細節,每一個典當記錄都在她腦海中與已知線索相互交織。她一邊看,一邊在心中思索,這周顯典當的時間如此巧合,絕非偶然,背後必定隱藏著更大的陰謀。
正當黛玉全神貫注之時,當鋪的後門突然傳來一陣輕微的響動。紫鵑警覺地看了一眼黛玉,黛玉微微點頭,示意她去查看。紫鵑輕手輕腳地往後門走去,每一步都小心翼翼,生怕發出聲響。她透過門縫,隱約看到一個黑影一閃而過,動作敏捷,似乎察覺到有人,瞬間便消失在黑暗之中。紫鵑急忙轉身回來,在黛玉耳邊低語幾句。
黛玉心中一動,這當鋪看來絕非表麵這般簡單。她心中暗忖,難道這黑影與失竊案有關?是來銷毀證據,還是另有目的?看來,自己必須加快調查進度,否則線索很可能就此斷掉。
此時,掌櫃的神色微微有些緊張,額頭上沁出細密的汗珠。他的眼神不自覺地飄向賬冊,雙手也下意識地想要遮擋。黛玉將這一切看在眼裏,心中冷笑,這掌櫃的果然有鬼。
“掌櫃的,這賬冊上的塗改是何意?”黛玉抬起頭,目光如電,直直地看向掌櫃的,眼神中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在宮中養成的氣場,此刻不自覺地散發出來。
掌櫃的臉色瞬間變得煞白,支支吾吾地說道:“這……這是夥計們不小心弄錯了,還未來得及更正。”
黛玉並未理會他的辯解,繼續道:“我看這賬冊與我所查之事關係重大,不如我先帶回府中細細研究,若有差錯,恐怕這當鋪的生意……”
掌櫃的一聽,頓時慌了神,撲通一聲跪在地上,“林姑娘饒命啊,小的也是被逼無奈。前幾日有個神秘人找到小的,讓小的幫忙隱瞞這些典當記錄,還威脅小的,若不聽從,便要了小的性命。”
黛玉心中暗喜,終於有了突破口。但她表麵上依舊神色平靜,追問道:“那神秘人是何模樣?”
掌櫃的回憶道:“那人蒙著麵,看不清長相,隻知身材高大,聲音低沉。小的真的隻知道這麽多了。”
黛玉思索片刻,覺得此事愈發複雜。一個蒙麵神秘人,背後肯定還有更大的勢力在操控。她讓紫鵑將掌櫃的穩住,自己則在當鋪中四處查看。當鋪內彌漫著一股陳舊的氣息,雜物堆積如山,灰塵在昏暗的光線中飛舞。
在一個隱蔽的角落裏,她發現了一些殘留的布料碎片,仔細一看,竟是宮廷禦用的錦緞。她心中一凜,這錦緞出現在這裏,絕非巧合,必定與失竊案有著緊密的聯係。她小心翼翼地將碎片拾起,放入袖中,心中暗自思忖,這或許是解開謎團的關鍵線索。
有了這個發現,她更加堅信自己的判斷,這背後的陰謀牽扯極廣,說不定還與宮中某些勢力有關。這讓她不禁想起在宮中時,那些為了權力不擇手段的鬥爭,難道此次失竊案也是權力爭鬥的犧牲品?
與此同時,刑部尚書趙大人在調閱卷宗時,發現蘇州衛所近期人員調動頻繁,且與銀台守衛換崗時間有所關聯,心中起疑,即刻派人前往蘇州衛所調查。大理寺卿錢大人在現場勘查中,發現一處隱蔽的暗格,雖已空空如也,但從痕跡判斷,似乎曾存放過重要物品。都察院禦史孫大人則查到綢緞莊老板與幾位朝廷官員過往甚密,且這些官員在銀台失竊前後,行為舉止頗為異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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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日後,賈政將黛玉在當鋪的發現告知趙大人等人,眾人匯聚一堂,將各自所得線索整合分析。黛玉雖為女子,不便在朝堂之上拋頭露麵,但在幕後通過賈政為眾人提供思路。她憑借在宮中積累的對各方勢力的了解,以及對人心的洞察,指出這一係列線索背後可能隱藏的巨大陰謀,或許是某些勢力妄圖擾亂朝綱,削弱邊關戰力。
眾人順著線索追查,終於揭開真相。原來,周顯本是蘇州衛所的一名侍衛,因家中貧困,被綢緞莊老板收買。綢緞莊老板又與朝中幾位對聖上心懷不滿的官員勾結,得知國庫珠寶與餉銀之事後,與周顯密謀,利用換崗的漏洞,盜走財物。周顯將部分財物典當給當鋪,企圖以此銷贓。而當鋪掌櫃在利益的誘惑下,答應幫忙隱瞞。
聖駕親臨查驗那日,黛玉避在椒房殿外的梅樹下。那梅樹虯枝橫斜,枝頭的梅花傲雪綻放,散發出陣陣幽香。雪壓瓊枝,簌簌作響,仿佛在演奏著一曲無聲的樂章。忽聞簾櫳輕啟,宮娥捧著明黃錦盒出來,脆聲道:“聖上有旨,賞賈府東珠十串,欽賜林姑娘‘女中諸葛’金匾。”
賈政撫著金匾上“妙算安邦”四字,老淚縱橫。他深知,此次能順利破案,黛玉功不可沒。若不是她心思縝密,抽絲剝繭,又從中輔助眾人,恐怕這失竊之案,不知要耗費多少時日,又會引發多少事端。
黛玉望著雪中漸遠的鑾駕,神色平靜。她將藥方子上“平肝順氣”的字跡塗改成“明目安神”。廊下鸚哥突然撲棱著翅膀叫道:“林姑娘的藥該換了!”驚起滿樹寒鴉,撲簌簌飛向紫禁城朱紅的宮牆。
詩曰:
銀台夜失九鸞釵,十萬軍資付劫灰。
顰卿細辨文書異,紫鵑巧探當鋪隈。
諸公合力尋真相,顰女襄助解疑堆。
聖主動容頒禦賞,椒房梅雪映金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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