襄樊城頭，殘陽如血。沈逸之青衫拂過斑駁箭垛，遠眺漢水對岸蒙軍連營的炊煙。
    城牆下，新募的義軍正操練"鉤鐮槍陣"，槍尖寒光粼粼，卻掩不住士卒們麵黃肌瘦的疲態。
    "沈盟主！"了望塔上忽傳來嘶啞呼喊，梁文靖一身褪色銀甲疾步迎來，蕭玉翎緊隨其後，素色鬥篷下隱約可見隆起的腹部。沈逸之目光微凝，拱手笑道："梁夫人這是......"
    蕭玉翎蒼白的臉頰泛起紅暈，指尖下意識撫上小腹："天意弄人，本欲北上大漠，卻......"話音未落，梁文靖已握住她冰涼的手，眼底憂色如濃霧翻湧。
    想不到在亂世之時，這對夫妻竟又迎來新生命，隻是這烽火連天的年月，如何容得下一張安穩的搖籃？
    "蕭兒可好？"蕭玉翎急聲打斷沉默。沈逸之袖中滑出一卷畫軸，徐徐展開：雲霧繚繞的石陣中，梁蕭正騎在木牛流馬上演算《周天算經》，花曉霜捧著藥簍在旁指點，金絲猴"靈兒"蹲踞梁蕭肩頭偷吃鬆子。
    "蕭兒，在天機宮學習算術，天賦非比尋常，上月重陽，這小子解開了天機宮守門大陣——兩儀幻塵陣。"
    蕭玉翎噗嗤笑出聲，笑著笑著卻落下淚來。梁文靖凝視畫中兒子挺拔的身姿，恍惚看見當年合州城頭的自己，也是那般意氣風發。
    城垛之外，突然傳來一陣號角聲，劃破寧靜，那號角聲充斥著肅殺之氣。蒙軍斥候的狼頭旗在遠處的地平線上若隱若現。
    這景象讓梁文靖心中猛地一緊，瞬間將他從沉思中拉回了現實。
    他深吸一口氣，定了定神，說道：“沈兄，你來的正是時候啊。如今朝廷雖然重新認我為淮安王，但荊襄府庫空虛，實在是讓人憂心啊。”
    他的話音未落，一名親兵匆匆走來，手中捧著一幅輿圖。他展開輿圖，平鋪在桌上，然後用手指著上麵的幾個紅點，說道：“沈兄請看，這南陽、鄧州、新野三處官倉，竟然都空空如也！”
    沈逸之的目光隨著他的手指移動，落在了那幾個標注著紅圈的地方。他的眉頭微微一皺。
    "何止官倉。"蕭玉翎冷笑掀開帳簾，營中老弱正分食混著麩皮的稀粥，"襄陽城內，奸商坐地起價，老百姓根本無錢買糧。"
    沈逸之指尖輕叩輿圖，目光掠過南陽、鄧州等地名，忽而展顏一笑：“梁兄可記得範文正公舊事？”
    梁文靖一怔：“沈兄是說範仲淹範公？”
    “正是。”沈逸之負手望向城下炊煙，青衫隨風獵獵，“昔年範公知杭州，逢大饑，米價騰貴。他張榜宣稱官府將以三倍市價購糧，引得四方商賈爭運米糧入杭。待糧船雲集，範公卻開官倉平價售米，商賈無奈，隻得隨市賤賣。不過旬月，糧價自平。”
    蕭玉翎眸光一亮：“沈盟主的意思是……先以高價誘糧商入荊襄，再以官倉存糧壓價？”
    “夫人聰慧。”沈逸之頷首，“隻是如今官倉無糧，梁兄既已為淮安王，襄樊水路發達，可以官船調糧後，再行此策”。
    梁文靖會意：“先調周邊官倉存糧入荊襄，佯作滿倉之態？”
    “正是。”沈逸之拂袖轉身，城下操練的鉤鐮槍陣忽變“十麵埋伏”陣型，“三日後，梁兄可張榜宣稱淮安王府以三倍市價收糧——記住，榜文要用灑金宣紙，加蓋王府朱印，遣快馬在襄陽城門連貼九張。”
    蕭玉翎噗嗤一笑：“這陣仗，倒像給蒙軍細作看的。”
    “虛則實之，實則虛之。”沈逸之木劍忽挑向江麵，驚起一行白鷺，“待糧商雲集，官倉開閘放糧時，缺糧困境自然迎刃而解”
    沈逸之劍尖輕點輿圖上的南洋海域，木劍劃過的軌跡似蛟龍探淵：“此其二策，需借江湖之力。雲門主——”他轉身望向城樓暗處，雲萬程如蒼鷹掠影般現身，傷勢已痊愈。
    “盟主但請吩咐！”
    “南洋呂宋島有異種‘地豆’，耐旱高產，春種秋收可活萬民。”沈逸之從袖中取出一枚蠟封的枯藤，藤節間隱約可見嫩芽，“此藤為線索，煩請雲門主率神鷹門精銳南下，水陸並進，三月內必取此物歸來。”
    雲萬程接過枯藤，指尖摩挲間忽露恍然：“莫非是紅毛鬼傳來的‘土中金’？”
    “正是。”沈逸之頷首，“今蒙元鎖江，陸路糧道斷絕，此物或成破局關鍵。”
    雲萬程長嘯一聲，城下立時躍上十餘名灰衣弟子，背負鷹形鐵弩。他抱拳道：“神鷹門擅追跡，某這便啟程！”話音未落，眾人已如雁陣掠下城頭，馬蹄聲裹著煙塵直奔漢水碼頭。
    梁文靖聞言展顏，目光轉向泉州方位：“第三策......可是要動那海上命脈？”
    “梁兄明鑒。”沈逸之劍尖點向輿圖上的刺桐港，木紋與朱砂標注的航線重疊，“泉州乃市舶司重鎮，如今蒲姓猶商與蒙古暗通款曲，若放任其壟斷海路，則軍械糧草皆受製於人。”
    蕭玉翎指尖撫過隆起的腹部，冷笑如刀：“那群碧眼胡商，十年前便向蒙哥獻過攻城機圖紙！”
    “故需快刀斬亂麻。”沈逸之振袖擊案，茶盞中水紋竟凝成“南天三奇”四字，“龍入海槍挑東南，姬落紅裂天戟鎮海，莫細雨蟬劍破詭——此三人正合泉州風雲！”
    沈逸之道：“水陸並進，先控市舶司賬冊，再斷蒙元海路。若遇猶太商會‘光明團’——”他眸光驟寒，“殺無赦。”
    梁文靖忽道：“持此印調漳州水師，遇官船阻撓......先斬後奏！”
    南天三奇長笑震瓦，身影沒入夜色時，泉州方向的潮聲似隱隱咆哮。
    沈逸之轉身望向漢水連營，蒙軍篝火如星羅棋布。他木劍遙指北鬥，對梁文靖道：“三策若成，待南洋地豆遍野、泉州海路暢通之日——”劍氣忽化長虹貫月，“便是你我北驅韃虜，重見開封之時！”
    城下義軍似有所感，鉤鐮槍陣忽變“北鬥伏魔”，數千槍尖映月如雪。蕭玉翎輕撫腹中胎兒，忽覺東風穿城而過，裹來一縷江南桃花的暖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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