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陽初升，蓮花樓外的灘塗上已響起方多病氣喘如牛的呼喝聲。
    他紮著馬步，額角青筋凸得像蚯蚓，雙手死死托著塊半人高的礁石，活脫脫一隻被壓扁的螃蟹。
    沈逸之叼著根狗尾巴草，翹著二郎腿坐在礁石上。
    “九陽神功講究‘氣貫長虹’，你連塊石頭都端不穩，還練個屁！”沈逸之手腕一抖，鬆針“嗖”地紮中方多病膝彎。少年“哎喲”一聲踉蹌，礁石“轟隆”砸進沙地，濺起的水花把他澆成了落湯雞。
    李蓮花斜倚在蓮花樓門框上，慢悠悠嗑著瓜子：“沈師，武學內功不該先練內息麽？您這鐵馬硬橋的練法倒像外門功夫。”
    “你懂個屁！”沈逸之翻身躍下，一腳踩住方多病試圖偷懶的後腰，“這小子心浮氣躁，得先磨磨性子。當年我那無忌兄弟自小寒毒入體可比這慘多了，但也造就了他非一般的武功……”
    他忽然噤聲，眼珠一轉，拎起方多病後領：“來來來，為師教你改良版乾坤大挪移第一式——‘移山填海’！”
    方多病還沒站穩，忽覺掌心發燙，一股磅礴內力從沈逸之掌心湧入。他下意識雙掌平推，遠處擱淺的漁船竟“吱呀”一聲平移三丈，穩穩落回潮水中！
    “這、這是人能做到的？！”方多病盯著自己通紅的掌心，聲音抖得像篩糠。
    沈逸之嗤笑：“乾坤大挪移精髓在於借力打力，你方才不過借了我一成內力。若練至大成——”他忽地並指如劍，淩空劃向海麵。霎時浪濤逆卷，一道水浪衝天而起，竟在半空凝成牆，“連天地之勢都能挪為己用！”
    李蓮花眸光微閃。他分明看見沈逸之指尖劍氣隱現，那水牆分明是劍意與內力糅合的玄妙招式。
    “沈師，”他忽然開口，“您說的‘破碎虛空’，可是和這劍意有關？”
    沈逸之收勢轉身，浪花“嘩啦”墜回海中。他凝視李蓮花良久，白發被海風攪成雞窩：“小花，你可知江湖百年無人堪破此境？”
    不等回答，他續道：“武道至極，是窺見天地本源。所謂破碎虛空，非登仙梯，非踏雲路，而是以武道叩問天道，於須彌芥子間窺見三千世界流轉之玄機。
    昔年達摩麵壁九年，忽見石壁現菩提影，非是石開天眼，而是禪武通明時，照見周身毛孔皆藏佛國——此謂「一花一世界」之真諦。”
    沈逸之指尖劍氣凝浪為牆，看似招式淩厲，實則暗合張三豐「太極圓轉」的至理。當年三豐真人觀龜蛇相鬥，悟出陰陽二氣如磨盤碾轉，境界遠超乾坤大挪移借力之法。
    他指尖輕點銅錢，焰光炸裂成萬千星子：“非是肉身登仙，而是心境超脫。當年我悟得此道，一劍劈開生死關，方知江湖不過滄海一粟。”
    方多病聽得雲裏霧裏，李蓮花卻如遭雷擊。他想起一品墳中那道劈山裂雲的劍氣，又憶起沈逸之平日瘋癲舉止下的通透，忽覺喉頭發緊：“所以您遊曆江湖，是為尋找……同道？”
    “錯！”沈逸之突然暴起，“我單純是來這找樂子的！”他甩手將方多病拎到浪濤中：“繼續練！今日學不會‘九陽貫日’，晚飯就吃烤蠍子！”
    三更時分，潮聲如雷。李蓮花輕叩暗室門扉，見沈逸之正對月獨酌。案上攤著卷泛黃古籍，頁邊密密麻麻批注著蝌蚪狀文字，竟是《毒經》終極篇——以毒入道，涅盤重生。
    “想問什麽？”沈逸之頭也不回。
    “破碎虛空後，您還會留下麽？”李蓮花問。
    沈逸之晃了晃酒葫蘆：“我曾見過一人，為求天道舍盡紅塵。可當他真的一劍斬斷因果時——”他忽然轉頭：“才發現最難的，從來不是登頂，而是下山。”
    海風穿堂而過，案上燭火“啪”地爆開燈花。
    李蓮花忽覺揚州慢內力自行流轉。蟄伏多年的劍意蠢蠢欲動，仿佛有什麽桎梏正在鬆動……
    次日清晨，方多病頂著熊貓眼踹開藥櫃。
    “沈前輩！說好的乾坤大挪移心法呢？！”他舉著張鬼畫符般的羊皮紙——上麵畫著歪七扭八的小人。
    沈逸之從房梁倒掛下來：“這不寫著麽？乾坤大挪移需九陽神功大成後再練，你倒是先練好九陽神功和揚州慢呀……”
    話音未落，蓮花樓外忽然傳來笛聲。
    一葉扁舟破浪而來，笛飛聲黑袍獵獵，手中玉盒氤氳寒氣：“忘川花在此——你該兌現承諾了。我要見到真正的李相夷！”
    沈逸之輕聲呢喃：“看來是時候該離開了，走之前該讓李小花這病貓恢複雄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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