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踏破鐵鞋無覓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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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屋裏,那股子濃得化不開的藥味,混著柴火的煙氣,嗆得人嗓子眼發幹。
許青山靠著冰冷的木牆,胸口的傷扯著筋骨,一陣陣地疼。
他沒出聲,就那麽瞅著眼前這個舉止古怪的老頭,心裏頭飛快地盤算。
那幹瘦老頭把手裏的赤血龍參翻來覆去地看,幹枯的手指在那人參的根須上,一根根撚過,神情專注又癡迷。
他把那參湊到鼻子底下,閉上眼,使勁兒吸了一口,那張滿是褶子的老臉,舒展開來,透著股子說不出的滿足。
他睜開眼,斜了許青山一下,嗓子眼裏頭發出的聲,又幹又澀。
“小子,想讓老夫我出手,幫你把這玩意兒煉成能救人的藥,也不是不行。”
他把那株寶參,小心翼翼地用塊破布包好,揣進懷裏。
“老夫我不要你的金,也不要你的銀。我隻有一個條件。”
許青山沒說話,隻是靜靜地瞅著他,等他往下說。
怪醫站起身,在屋裏頭來回踱了兩步,那身寬大的葛布袍子,跟著一晃一晃的。
“老夫我在這鳥不拉屎的山裏,躲了快十年。吃的,是野果子,喝的,是山泉水。這日子,過得跟那野人似的,早就膩歪。”
他猛地一回頭,那雙亮得嚇人的眼睛,就那麽直勾勾地釘在許青山臉上。
“你,得給老夫我尋個安身立命的地方。那地方得絕對安穩,尋常人摸不進去,官府的鷹犬也尋不著。還得有足夠的地界,讓老夫我能種些花花草草,也得有間不漏雨的屋子,讓老夫我能安心擺弄我這些瓶瓶罐罐。”
許青山心裏頭咯噔一下,他沒想到,這老頭提的,竟是這麽個條件。
他瞅著這老頭,試探著問。
“先生的仇家,是何方神聖?”
那怪醫一聽這話,那張幹巴巴的老臉上,竟是閃過一絲說不出的怨毒和不屑。
“哼,什麽神聖,不過是些個欺世盜名,沽名釣譽的偽君子罷了。”
他像是想起了什麽不痛快的事,往地上啐了一口。
“老夫我當年,癡迷醫道,在藥王殿學藝。就因為不肯守他們那些個狗屁規矩,質疑了幾個老不死的方子,便被他們安了個離經叛道,偷師學藝的罪名,逐出了師門,還派人一路追殺。這十年來,老夫我東躲西藏,就沒睡過一個安穩覺。”
藥王殿。
許青山心裏頭,把這個名字,記下了。
他瞅著眼前這個脾氣古怪,瞧著就不好相與的老頭,心裏頭那杆秤,卻是慢慢地定了。
這老頭,不僅懂藥理,看樣子,還跟某個勢力龐大的門派,結了死仇。
這樣的人,要是能拉攏到石老山,那對他來說,簡直就是天上掉下來的寶貝。
許青山站起身,對著那怪醫,恭恭敬敬地,一拱手。
“先生若不嫌棄我那石老山地處偏僻,隻是個剛起了個頭的窮山溝,小子我,願奉先生為我山寨的首席醫師。往後,山寨之內,先生可自擇一處僻靜山穀,開辟藥圃。所需一應花銷用度,都由我石老山一力承擔。隻要我許青山在一天,便保先生一日的安穩。”
那怪醫聽完,那雙小眼睛裏,閃過一絲訝異。
他沒想到,這小子,竟答應得如此幹脆。
他上下打量了許青山幾眼,點了點頭。
“好小子,有魄力。老夫我,就信你這一回。”
他從牆角那堆瓶瓶罐罐裏,翻了半天,摸出一張泛黃的紙,又尋了根炭筆。
他在紙上,寫寫畫畫,嘴裏頭還不住地嘀咕。
“赤血龍參,藥性至陽至剛,火毒內蘊。須以玄冰草之寒,配以九陰花的涼,方能中和。再輔以地龍根的土性,引火毒下行...”
他寫了七八味藥材,遞給許青山。
“這上頭,有三味藥,這山裏頭就有。剩下的,就得去那大城的藥鋪裏尋。你先把這三味找來,老夫我先幫你把這參的火毒,給逼出來一部分,穩住它的藥性,不然不出三日,這參的靈氣,就得自個兒散幹淨。”
兩人這算是,達成了盟約。
就在這時,木屋的門,被人從外頭不輕不重地叩響。
一個穿著身獸皮坎肩,背著弓箭的老獵戶,提著兩隻還在滴血的野雞,走了進來。
他一瞅見許青山,也是一愣。
“喲,藥老頭,你這兒,今兒個倒是來了客。”
那怪醫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
“張老三,你又來打秋風?說好的一張狼皮換我三貼膏藥,你那狼皮呢?”
那叫張老三的獵戶嘿嘿一笑,把手裏的野雞往桌上一放。
“這不是沒打著嘛。不過啊,今兒個我倒是見著了新鮮事。”
他自顧自地倒了碗水,灌下去,這才壓著嗓子,神神秘秘地說。
“這山底下,這兩天,不太平。燕王府那些個穿黑衣的兵痞子,跟那瘋狗似的,到處竄,見人就盤問。聽他們那話音,像是在尋幾個從黑龍潭那邊,逃出來的江洋大盜。”
許青山心裏頭一緊。
“他們還說,昨兒個,在下遊二十裏外那片亂石灘,尋著了好些個血跡,還有打鬥的痕跡。他們說,那幾個賊人,八成是躲進那片最是難走的,九曲十八彎的岩洞裏頭去。”
這話一出口,許青山那顆心,瞬間就提到了嗓子眼。
他跟那怪醫,對視了一眼。
兩人都曉得,不能再等。
怪醫也不多話,他從一個黑陶罐裏,摸出一團黑乎乎的,聞著就刺鼻的藥膏,不由分說地就糊在了許青山胸口的傷處。
許青山隻覺得一股子又麻又涼的勁兒,直往骨頭縫裏鑽,那原本還火辣辣疼的傷口,竟是立馬就沒了知覺。
兩人把屋裏頭那些個要緊的瓶瓶罐罐和那株寶參,都仔仔細細地用獸皮包好。
許青山又把那老獵戶的兩隻野雞,也一並買下,算是封口。
天,還沒完全黑透。
兩個人,就借著山林的掩護,一前一後,朝著那獵戶說的,亂石灘岩洞的方向,悄沒聲地,摸了過去。
山裏的風,刮在人臉上,跟那小刀子似的。
許青山和那怪醫,一前一後,就跟兩道貼著地皮走的虛影,專挑那些個黑漆漆的,能藏住身形的溝坎和岩石後頭走。
那怪醫,別瞧著幹瘦,可那腳底下,卻利索得很,走起路來,竟是聽不見半點聲響。
他們倆,就這麽著,順著那河岸,往下遊摸了差不多二十裏地。
遠處那亂石灘,在朦朧的月光下,瞧著就跟那巨獸啃剩下的,一堆亂七八糟的骨頭。
怪醫往前頭指了指。
“就是那兒。那幫子黑山營的兵痞,白天裏頭,就把這塊地界,跟那篦子梳頭似的,來來回回地,梳了好幾遍。”
許青山把身子壓得更低,他那雙眼睛,在黑暗裏,跟那狼似的,冒著光。
他做了個手勢,兩個人,便不再走那河灘,反倒是貼著山腳,鑽進了那片更密的林子裏。
又往前摸了約莫一炷香的工夫,一陣“嘩啦啦”的水聲,就傳了過來。
是一道不算太大的瀑布,從山壁上頭掛下來,底下,正好是個能藏人的,黑漆漆的岩洞。
許青山沒急著進去,他學著那山裏頭畫眉鳥的叫聲,不輕不重地,叫了三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