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山裏鬱鬱蔥蔥，草木長勢葳蕤，越是走的高就越是能看清楚山川走向，龍脈去勢。
    我爺一言不發的在前麵拿著羅盤開路，等到登上山頂的時候已經將近黃昏日落，但我爺站在山頂上四處望了望已經不打算再接著往前走了。
    “就在這裏休息一宿吧，等明天早上我再告訴你們那地方在哪裏。”我爺找了塊石頭坐了下來，就開始閉目養神。
    這時候周圍的天光已經隱約暗了下來，吹過來的風也開始帶了些涼意。
    我爸早就給累的夠嗆，但是他也沒來得及休息，生怕晚上有蛇出來咬他。
    於是他就趕緊把肩上背的，手裏拿的的那些東西放下，就開始招呼著燕至搭帳篷，兩個帳篷將近搭了一個多小時才完工。
    我在附近撿了些樹枝葉子堆在一起，又用幾塊石頭壘起來擋風，劃了好幾根火柴才徹底把火給點起來。
    火苗劈裏啪啦的往外竄，熏得我有些睜不開眼睛，我急忙往後退了幾步。
    撿來的樹杈子應該能燒好半天，夠晚上取暖用了，等會兒鑽帳篷裏的時候差不多就能燒完。
    我從書包裏掏出來好多吃的，給他們分了分，就當是晚飯湊合一頓。
    我爸狼吞虎咽的吃完，就趕緊鑽進了帳篷裏麵，“小滿，一會兒你盯著火滅了再睡覺，我先睡會兒。”
    他那動靜就跟後頭有豹子追他似的，一溜煙躥進了帳篷，不知道的還得尋思他懷裏揣了多少急支糖漿。
    我把水遞給我爺給他喝，我爺自從上了山就一直沒說話，他接過來喝了幾口。
    我說，“爺，爬了一天山，你也早點去休息吧。”
    柴火已經快要燒完了，山裏晚上露氣很重，要是再不進帳篷就該冷了。
    我爺爺看向燕至說，“小至，你先去睡吧，我有些話想跟小滿說。”
    燕至點了點頭，十分有眼力見兒的就往帳篷裏麵走。總共兩個帳篷，一大一小，他們仨睡在大帳篷裏，那個小的帳篷是我自己。
    除了劈裏啪啦的火柴燃燒的聲音，山林中還伴隨著清脆的蟲鳴聲，就連蛤蟆的聲音都在不算寂靜的夜裏擴大了好幾倍。
    山裏的夜空黑黢黢的，銀光閃閃的星星就跟水晶似的，零零散散的被粘在漆黑的夜空上。
    隻要一想到給這地方的風水結了穴以後，我爺就會受到牽連，我心裏就一萬種不好受。
    其實出於私心，我更希望這事兒成不了，這樣我爺到時候就不會犧牲自己。
    “小滿，你今年已經十五歲，是個大孩子了。以後的路就全都要靠自己走，我希望你不管什麽時候都能撐住一口氣，隻要有一口在，就沒人能讓你輸。”
    我耷拉著腦袋沒有說話，我知道我爺說這些話是啥意思，但是我不想聽。
    “馬道長是個可靠的人，到時你去烏頭山上找他，求他收你做徒弟。你奶奶歲數也大了，她在村裏待習慣了，你不用惦記她，逢年過節回來看看她，她就很高興，你爸會照顧好她的。”
    “我小時候很信命，很相信那句‘命有八尺，難求一丈’。但是你太爺告訴我一命二運三風水，這些東西除了‘命’不能改，餘下幾種皆是未定。直到你出事之前，我還是相信那句話，命運這東西是上天賦予人，不可更改的。”
    “但是……”
    我有些聽不下去的打斷他，“爺，你別說了。你說了這麽多，為什麽不說你自己？你自己呢？你自己也是人，你為什麽不能給自己留條路。”
    “小滿。”隔著火光我爺看向我，他的眼睛裏隱有淚光，“上天能夠把你送到我們身邊，已經是我們賴家的福德。不管發生什麽，你都要永遠要朝前看，停在原地是懦夫所為。”
    我十分抗拒我爺說的每個字，隻是固執地問，“那你呢？爺，你為什麽不顧你自己？現在反悔還來得及。”
    “我現在還要告訴你，不管日後做出什麽決定，都不要後悔。”我爺的眼神突然變得嚴肅起來，“賴小滿，別讓我看不起你。”
    我突然就繃不住了，“如果是要犧牲你作為代價，那我寧願你永遠也別看得起我！就算是命有八尺難求一丈，那也是我的命，你憑啥要插一杠子！”
    “賴小滿你記住，我讓你求的，就是這一丈！”
    看著我爺的表情，我的哭聲戛然而止。
    我生怕我在哭一嗓子，我爺的大耳光就能抽到我臉上，我硬是止住了哭聲，但臉上還七個不服八個不忿。
    我憋著哭聲看著他，一個字都不敢再說了。
    “擁有為自己命運作鬥爭的勇氣，又有何可笑？”我爺的聲音越發的鏗鏘有力，在這寂靜的黑夜裏極具穿透力，“閻王要我三更死，我偏要一更就去！上天讓你今日死，你偏要強留到明日！”
    “你給我記住，從今以後天可翻，地可覆，命亦可改！世道不公，你絕不能任它搓圓揉扁，誰要你的命，你就去他媽的。我們賴家求的就是這一丈！”
    我爺緊緊的抱住我，聲音都在顫抖，“沒有人能一直陪著你，你要自己有骨氣，有硬氣，有不服輸的氣，就沒人能把你給打倒。”
    從小到大唯一能護著我的就是我爺跟我奶奶，隻要一想到我以後會失去他們，就忍不住嗚嗚的哭了起來。
    為啥人都會老去，都會分離，難道長大的意義就是不斷擁有再失去嗎？
    “爺爺，我，我舍不得你。”
    小時候我剛學會走路的時候，我爺就會蹲在我對麵張開雙手讓我走過去，等我朝著他晃晃悠悠的走過去，他就會一把將我給抱起來，笑著說小滿最棒了！
    “小滿，以後遇到任何事都要打碎了牙往肚子裏咽，再想哭都不要掉眼淚。”
    他一字一句的開口說，“人有了軟肋，就會開始害怕，有了破綻，就會萌生懼意。這世上，沒有誰能一直為你遮風擋雨，你要為自己遮風擋雨，一往無前，這樣誰都不敢輕視你。”
    我爺爺說話的聲音散落在冷風裏麵，“小滿，爺爺希望你長命百歲，平安康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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