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我渾身的力氣也在此時跟被抽空了似的，身上的傷口也跟著一抽一抽的疼了起來。
    我下意識地彎了下腰，但又很快忍著疼痛站直，絲毫不敢被王臘梅看出我已經沒了力氣。
    與此同時，我的心裏也奇異的鬆了口氣，竟然有些隱隱的慶幸。
    爺爺不用死了。
    王臘梅止住笑聲，一動不動的盯著我，“你笑什麽？”
    你家住海邊啊管這麽寬？他媽管我笑什麽？
    見我兩隻眼睛盯著她，王臘梅瞬間警惕起來，她一邊後退幾步一邊罵罵咧咧的開口說，“你個小王八人心裏蔫兒壞，在盯著我把你眼珠子挖出來！”
    “就你個人不人鬼不鬼的東西也配跟我說話？”我直接狐假虎威的開口說，“咱們身後立著的可是三太子神碑，隻要我一請神人家就親臨！也不撒泡尿照照你現在的德行！紙紮人都比你水靈，瞅你頭發就跟被牛犢子舔了似的！”
    “你！”王臘梅都快我幾句話給氣撅過去，但是她也沒有輕舉妄動。
    隻聽這時候一道口哨聲散落在山林間，王臘梅就跟聽見啥信號似的，嗖地就朝著口哨方向飛撲而去。
    那架勢就跟聽見主人吹口哨，就趕緊撒丫子往家跑的狗一樣。
    確認她是真的走了，我這才敢露出疲憊之色，渾身的疼痛也後知後覺的散開，疼的我上氣不接下氣。
    我忍著疼對著三太子廟跪拜了三下，這才從地上爬起來掏出藏在後麵的黑壇子。
    看來我爸媽的美夢要落空了，他們的榮華富貴之路還沒來得及開啟，就被吳老三父子倆給澆滅了。
    我剛把黑壇子抱在懷裏，隻聽哢嚓幾聲，壇子上的裂縫劇變，整個壇子都碎了，碎片稀裏嘩啦往下掉。
    漏了半天也沒把我太爺太奶的屍骨給漏出來，我趕緊扒開壇子去看，萬萬沒想到裏麵是空的！
    那我太爺太奶真的屍骨在哪兒？
    我抬頭看著周遭的樹林子不由得有些轉向，隻好從口袋裏掏出個小羅盤辨別方位，來不及修整一下，我就趕緊朝著我爺他們的方向趕。
    也不知道他們那邊出了啥事兒，希望我爺他們都沒有受傷。
    等我趕過去的時候，吳老三父子倆早就已經消失的無影無蹤，我爸跪在地上悲痛欲絕，眼裏的光都沒了。
    “爺！”我一眼就看見了我爺爺，他坐在旁邊的一塊石頭上閉目養神，聽到我叫他，他眼睛動了動這才緩慢的睜開眼。
    “爺，你沒事吧！發生什麽了？這地方的風水是不是被破了？我剛才看見有隻斑鳩形狀的靈氣衝上雲霄消失不見了！”
    我仔細小心的端詳我爺的狀態和身上，還好我爺並沒有受傷，但是他的臉色有些發灰，“爺，你沒事吧？”
    我爸仍舊不敢相信馬上就要到手的榮華富貴不翼而飛，他兒子也不能大道亨通了，他跪在旁邊嗷嗚一嗓子就哭了出來。
    “爸！爸可咋整啊！吳夢熊這個孫子一泡尿衝開了這地方的靈氣，我們咋辦啊？天佑以後咋辦？你兒子以後咋辦？你想想辦法想想辦法啊！”
    “我操他祖宗十八代！他們都騎在咱們頭上拉屎了，咱們不能忍！爸，咱們賴家難道真的沒有這發達命嗎嗚嗚嗚？”
    這時候燕至開口說話了，“爺爺，馬上就要到吉時了，還是趕緊帶著祖先屍骨結穴吧。”
    燕至肩膀上還背著雙肩包，我這才想起來剛才我們戰鬥的時候總覺得少了個人，原來是少了這小子。
    我爸情緒激動地說，“結雞毛啊！你看不見吳夢熊那孫子玩兒陰的，擱這地方撒尿把靈氣給衝開了？斑鳩都飛走了還整這虛頭八腦的有什麽用？剛才我們打架的時候你幹啥呢？你就不知道搭把手？老子真恨不得把姓吳的那玩意兒給閹了！”
    “我去拿太爺奶奶的屍骨了。”燕至說，“爺爺有先見之明，把屍骨放到了我的書包裏，我剛才是回去拿書包了。”
    我爸咋咋呼呼的說，“有先見之明還能被他們姓吳的牽著鼻子走？我這輩子都他媽跟姓吳的勢不兩立！下回見了看我弄不死他！爸？現在結穴還有什麽用？靈氣都被衝散了！”
    他的榮華富貴，金銀華堂全都被吳夢熊個中年癟三給一泡尿衝沒了，我爸的怨氣現在都能衝死十頭母豬。
    “結。”我爺隻說了一個字，血就不受控製的順著他的嘴流了出來，他艱難的吞咽下去，再次開口說，“現在去……去埋。”
    隻要他一開口說話，喉嚨裏的血就止不住往外冒，就幾秒的時間嘴裏流出來的血就已經沾濕了我爺的胸口，但是勉強撐住身形讓自己看起來沒那麽虛弱。
    “爺！”
    我趕緊撲過去伸手給他擦嘴邊的血，但是越擦越多，最後我的兩隻手都是紅的，我的聲音都在發抖，甚至都不知道該怎麽呼吸，“爺，爺你怎麽了？你怎麽了？你撐住，我，我背你下去治病！”
    我爺隻是搖搖頭，他按住我的手，我才發現他的手已經十分冰涼，那一刻我的心都被無形的手死死揪住，渾身的血液都在凝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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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哭著說，“爺！我們回家，去他媽的風水寶地生旺後人，我什麽都不要！爺，我帶你回家，我們回家去看病！”
    “你去。”我爺按住我的手，提起一口氣看向燕至，顫顫巍巍地伸手指了個方向，“那裏，埋……埋。”
    “爺爺……”燕至猶豫了兩秒，這才把書包給取下來，朝著我爺手指的地方走過去。
    “爸，爸你撐住啊！我去幫燕至！我幫他挖，挖完咱們就回家！”我爸噌地從地上爬起來，撿起旁邊的鏟子就對著那地發了瘋似的挖。
    “爺爺，爺爺我帶你下去。”我死死捂住我爺冰涼的手，眼淚不受控製的流下來，“我一頓能吃三碗飯，我力氣很大，我能把你背下山！爺，爺……你聽我的話，求你聽我的話吧嗚嗚嗚。”
    “小滿。”我爺胸前劇烈抖動，隻要一開口就有大口地血順著嘴裏流出。
    我伸手去擦，卻怎麽都擦不幹淨。
    為什麽擦不幹淨啊？為什麽越擦血越多啊？
    “爺，你別怕，我背你，我能背得動你！小時候你總背我，現在我背你，我背你！”
    “小滿。”我爺爺攥住我的手，示意我不要動，“我壽數到了。”
    “呸呸呸！你才不會這麽早死！你長命百歲！爺，你聽我的話，我們去看醫生，我們去醫院！醫生能救我們！你別再拖延時間了我求求你！”
    我爺爺虛弱的搖搖頭，光是說話就已經耗費了他很多力氣，“小滿，我的五髒肺腑都裂開了。技不如人就要認命，剛才……鬥法我輸了。”
    “爺爺我求你別再說了！你聽我的話，我背你下山我們去找醫生好不好？”我死死攥住我爺的手，一刻也不想放開。
    可是心裏麵沉得我快要喘不過氣來，眼淚也不爭氣的往下掉，我跪在我爺爺麵前不斷哀求，不斷地重複那句話，“爺，醫生能救我們！”
    我爺伸手摸摸我的臉，眼神已經開始渙散起來，但是他仍舊強撐著跟我說，“小滿，別哭。”
    “我不哭，我不哭嗚嗚，可是我擦不幹淨，眼淚擦不幹淨。你的血也擦不幹淨，爺爺，我要怎麽辦？我怎麽才能救你？我，我求老天行不行？”
    我跪在地上哭著說，“讓我代替你受苦吧爺爺，是我不好！是我沒用嗚嗚嗚！是我廢物！我求你了，我求你別死，我不能沒有爺爺！”
    “小滿。”我爺顫抖著手給我擦去眼淚，可是他越擦，眼淚就越是跟他的鮮血混合，怎麽都擦不幹淨。
    “好孩子，爺爺再教你最後一句話。”爺爺撐起力氣將頭靠在我的肩膀上，氣若遊絲般的開口，“俯仰無愧於天地，小滿，你要……要笑啊。”
    我也想聽我爺爺的話笑，可是我笑得很難看，我笑不出來，我一點都笑不出來。
    我死死抱住我爺，他像是抽盡了最後一絲力氣，攥住我的手緩慢落下，呼吸也在那一瞬間停止了。
    鮮血源源不斷地從他身上往外冒，眼睛裏，耳朵裏，鼻子裏，嘴裏，身上全都是血，殷紅的血將他染濕，他徹底倒在了血泊中。
    五髒肺腑全都裂開該有多麽痛苦？該有多麽疼？
    我爺爺為什麽不喊疼？
    爺爺，我笑不出來，我實在笑不出來啊。
    “啊——啊！”我的眼淚好像全都流幹了，我再也忍不住歇斯底裏的大喊，“爺，爺爺！”
    別離開我，求你別離開我。
    你走了，就再也沒有人護著小滿了。
    燕至和我爸聽到動靜，全都往這邊看過來，燕至率先起身往這邊跑，我爸隻看了一眼又繼續重複挖坑的動作。
    他嘴裏麵還在喋喋不休地說，“雖然風水寶地的靈氣大打折扣，但是隻要先人葬下去，我們賴家也能小富安康。小滿，你爺爺是被吳老三一巴掌打傷的，我們不能辜負你爺的心意，你太爺太奶該葬下去還是得葬。”
    他說什麽我都充耳未聞，這一刻我對我爸的怨懟到達了頂峰，對吳老三父子的恨意也全都溢了出來。
    “小滿。”燕至的語氣有些顫抖，他小心翼翼地蹲下來看著我，“小滿，我來背爺爺下山吧。”
    “我，我來。”我打起精神，胡亂的擦了擦眼淚，感覺精神已經在崩潰的邊緣，我也不知道我在說什麽，“我有的是力氣，我一頓吃那麽多飯，誰都背不動爺爺，隻有我背得動。我爺睡著了，等回家就好了。”
    “燕至，你能不能把你的外套借給我啊？”我說，“我爺睡著了有些冷，你看他手多涼？你能不能把你的手帕借給我？我給他擦擦臉，臉上全是血不行的。”
    說著說著我的眼淚再次忍不住的落下來，我渾身都在顫抖，真恨不得這是大夢一場。
    “小滿，爺爺不是睡著。”燕至說，“爺爺去世了。”
    “你放屁，我爺長命百歲！”
    我不再搭理他，鼓足所有力氣把我爺給背起來，那一刻我感覺渾身的傷口都已經痊愈了，我甚至能背著我爺下山一口氣都不帶累的。
    “小滿……”燕至跟在我身後，還想要說什麽，卻被我給打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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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燕子你別說了。”我背著我爺一點都不覺得累，也一點都不覺得沉，“小時候我爺就總是背著我，把我從村口背到家都不說累。現在他老了，我長大了，我也能背他，我也不覺得累。”
    “什麽去世不去世的？我爺這麽厲害這麽善良的人，誰把他給帶走就是誰不長眼，陰曹地府的人誰敢前來索命，我就跟誰拚命。”
    “我爺就是太累了，睡著了知道不？等回家他就能醒了。我根本沒有失去我爺，你看我還能笑呢。”
    我對著他勉強咧開嘴，可是眼淚卻奪眶而出，我死死咬住自己的嘴不再說話，隻是一股腦地埋頭背著我爺往山下走。
    燕至輕聲說，“小滿，小滿我來背爺爺吧。”
    “我不用你，我能背得動，我已經長大了，你看不出我很有力氣嗎？”
    “一巴掌能有多重？還能把人給拍死？你瞅吳老三那瘦杆子樣兒，跟玉米稈站一塊都分不清哪個是他，哪個是玉米稈。我爺這麽厲害，不可能中招的，他就是累了，他太累了。”
    “燕至，燕子……”我突然說不下去了，忍不住哭了起來。
    難道人長大的意義就是不斷失去嗎？難道最愛我的人也會有老去死去的那天嗎？
    我爺爺在我眼裏可是英雄啊，英雄是不會老，是不會褪色，也不會力竭，更不會打不過別人。
    我爺就是太累了，我爸扶不起來，一家人的重擔都扛在身上，他就是累了想睡一覺。
    睡一覺就好了，等明天太陽重新升起來的時候，我爺爺就還能生龍活虎的站在我麵前。
    “小滿。你身上也有很多傷口，衣服都被劃破了。”燕至出聲說，“我來背爺爺吧，我也有很多力氣。”
    “這些都是小傷口，是滾下山坡的時候被石頭樹杈子給劃拉的。我一點都不覺得疼，早都已經結痂了。我爺爺才是最疼的，他流了好多血啊，他都沒有說疼，我憑什麽覺得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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