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號07
    手機從掌心滑落時，老周聽見自己的牙齒在打顫。07——這個跟著他二十年的工號，此刻像道催命符，燙得他心口發疼。
    “周隊？”小張的聲音在耳邊發飄，“您臉色怎麽這麽白？”
    老周沒接話，視線死死釘在電腦屏幕上。那七個子文件的圖標突然變了，原本灰色的縮略圖裏，慢慢浮現出人臉——七個失蹤者的臉，眼睛都是灰蒙蒙的，嘴角咧開同樣弧度的笑，像是被人用刻刀硬劃出來的。
    更可怕的是，每個圖標右下角都多了個小小的數字，從1開始，正以秒為單位往上跳。而標著“7”的那個圖標，數字已經跳到了“10:23”。
    “它在倒計時。”老周突然抓起外套，手指扣不上紐扣，“去證物室！十年前那盤磁帶，我必須找到它！”
    證物室在辦公樓地下三層，常年不見光，空氣裏飄著樟腦和鐵鏽混合的怪味。老周憑著記憶摸到標著“101novel.com13音頻類”的鐵櫃，鑰匙插進鎖孔時，發現鎖芯已經鏽死了，像是被什麽黏糊糊的東西堵住。
    “讓開。”小張掏出警棍，猛力砸向鎖扣。“哐當”一聲，櫃門彈開，裏麵的證物袋散落一地。老周蹲下去翻找，指尖突然觸到一片冰涼——是個黑色的鐵盒，和他當年用來裝磁帶的那個一模一樣。
    打開鐵盒的瞬間，一股甜膩的氣味湧出來，和電台機房裏那股變質蜂蜜味如出一轍。裏麵沒有磁帶，隻有一團纏繞的黑色絲線，線團中央裹著半張泛黃的工作證，照片上是十年前的自己，年輕的臉對著鏡頭笑，工號“07”清晰可見。
    “周隊你看！”小張突然指向鐵櫃內側。那裏貼著一張便利貼，是老周熟悉的字跡，卻寫著句他從未見過的話“它怕鹽，別讓線纏上皮膚。”
    字跡的邊緣泛著暗紅色，像幹涸的血。
    這時，老周的手機又響了，還是那個空號。他深吸一口氣接起，聽筒裏傳來的卻不是人聲，而是清晰的滴水聲，“嘀嗒，嘀嗒”，和證物室天花板漏雨的節奏完全同步。
    “找到它了嗎？”女聲突然響起，帶著金屬摩擦般的質感，“十年前你鎖起來的不隻是磁帶，還有我……的一部分。”
    老周猛地抬頭，看見鐵櫃頂上的監控攝像頭正緩緩轉動，鏡頭對準了他。屏幕裏的畫麵突然跳了一下，切換成十年前的證物室——年輕的他正把磁帶放進鐵盒，而鐵櫃的陰影裏，站著個穿主持人製服的女人，脖頸處的紫痕在燈光下泛著青黑，手裏攥著的音頻線，正一點點往他的腳踝纏。
    “當時你沒看見我，”女聲輕笑起來，帶著回音，“就像現在，你也沒看見它。”
    老周的後頸突然一涼，像有發絲掃過。他猛地回頭，證物室的門不知何時關上了，門縫裏滲進黑色的絲線，正順著地板往他腳邊爬。線的末端沾著濕漉漉的黏液，在地麵拖出一道暗紅色的痕跡。
    “倒計時快結束了。”女人的聲音貼著聽筒，“第七個圖標要滿了哦。”
    老周突然想起小張說的圖標數字，瘋了似的摸出手機。標著“7”的那個圖標已經跳到了“00:13”，而圖標裏小女孩的臉，眼睛正慢慢轉向他的方向，嘴角的笑意越來越深。
    “鹽……”他突然想起便利貼上的話，猛地扯掉桌上的鹽罐，往爬來的絲線上撒去。
    絲線碰到鹽粒的瞬間，發出“滋滋”的響聲，像燒紅的鐵碰到水，迅速蜷縮成焦黑的團。但更多的絲線從門縫裏湧進來，繞過鹽粒，朝著他的手腕纏去。
    “沒用的，”女聲帶著憐憫，“你鎖了它十年，它早就學會怎麽繞開障礙了。就像當年，它繞開了接地線，繞開了……你的眼睛。”
    老周的心髒猛地一縮。他終於想起被遺忘的細節——十年前鎖證物時，他總覺得脖子後麵癢，像有頭發纏著，當時以為是錯覺，現在想來，那根本不是頭發。
    手機屏幕上的數字跳到了“00:03”。
    老周突然抓起鐵盒裏的工作證，狠狠砸向監控攝像頭。鏡片碎裂的瞬間，所有絲線突然停住了，證物室裏的滴水聲也戛然而止。
    但他沒來得及鬆氣，就聽見自己的口袋裏傳來“哢噠”一聲——是那台用來播放錄音的舊錄音機，不知何時被他帶在了身上，此刻正自己轉起來。
    磁帶轉動的聲音裏，混著一個極輕的計數聲，像從喉嚨深處擠出來的“一，二，三……七。”
    數到“七”的瞬間，標著“7”的圖標突然炸開，屏幕上濺開一片血紅。老周感到手腕一陣劇痛，低頭看見黑色絲線已經纏上了他的工牌，正順著金屬鏈往皮膚上爬，接觸的地方泛起水泡，散發出燒焦的味道。
    “它要的不是你，是你的工號。”錄音機裏的女聲突然變得清晰，“當年是這個編號鎖了它，現在……要用這個編號補全最後一環。”
    老周突然明白了。十年前的七個聽眾，加上主持人，再加上負責封存證物的他，正好九個——電台的調頻是917，小數點前後的數字，原來早就標好了人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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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絲線已經纏上了他的脖頸，像根冰冷的鐵絲。他掙紮著看向鐵櫃，便利貼的背麵不知何時多了一行字，是用指甲刻上去的“斷了頻率，它就找不到你了。”
    頻率……917。
    老周猛地撲向牆角的電源箱，手指在黑暗中摸到總閘，用力往下一拉。
    證物室瞬間陷入一片漆黑，錄音機的轉動聲停了。脖子上的束縛感突然消失，他癱在地上大口喘氣，鹹澀的冷汗流進眼睛裏。
    不知過了多久，他聽見外麵傳來警笛聲，還有小張焦急的呼喊。他想回應，卻發現喉嚨發不出聲音，隻能發出“嗬嗬”的喘息，和十年前那盤磁帶裏的聲音一模一樣。
    當警員們打開證物室的門時，隻看見老周倒在地上，手裏攥著半截燒焦的絲線，脖頸處有一圈淡淡的紫痕。而那個黑色鐵盒裏，靜靜地躺著一盤磁帶，標簽上用紅筆寫著“補錄完成，工號07。”
    小張顫抖著拿起磁帶，突然發現錄音機還在轉，隻是磁帶已經空了，卷帶軸上纏著幾縷灰白的頭發——是老周的頭發，一夜之間全白了。
    窗外的雨又開始下了，打在玻璃上劈啪作響。技術科的人來取證物時，小張無意間碰了碰那台錄音機，聽見裏麵傳出極其微弱的電流聲，像有人在說
    “還差最後一個……”
    他猛地看向老周的工牌，編號“07”旁邊，不知何時多了個小小的“+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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