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機從掌心滑落時，小張聽見自己的牙齒在打顫。+1——這個突然冒出來的符號，像道新鮮的傷口，烙在工牌上泛著紅光。
    小李站在原地沒動，灰蒙蒙的眼睛裏映著手機屏幕的光，音頻文件正在全市的設備裏同步播放。小張看見自己的影子在地上扭曲，影子的手腕處纏著線，正順著陽光往他腳邊爬。
    “它把聲紋傳到雲端了。”小李的聲音像生鏽的齒輪在轉，“技術科的服務器剛才崩潰了，所有案件錄音都被替換成同一個頻率……917，1024，還有你的工號08+1，現在是同一個聲音了。”
    小張突然想起法醫的話——“它學會在互聯網裏藏了”。原來剪斷井裏的線根本沒用，它早就把聲紋刻進了數據流，隻要有網絡的地方，就能生根。
    他抓起地上的消防斧衝向警車，引擎發動時，車載導航突然自己報起地址，每個地名後麵都跟著串數字“青瓦巷37號，頻率匹配；人民醫院5樓，頻率匹配；市局檔案室，頻率匹配……”
    那些都是參與過案件的人現在的位置。小張的心髒像被線勒住了——他忘了，當年處理案件的不止九個人，還有負責歸檔的文員、看守證物的保安、甚至給骸骨做dna鑒定的實習生。
    “一共二十七個人。”小李的聲音從手機裏鑽出來，帶著甜膩的回響，“它數了十年，終於數齊了。現在，該收網了。”
    車窗外的景象開始扭曲。路邊的廣告牌突然閃過老周的臉，超市的廣播裏傳出林小雨的笑聲，連紅綠燈的提示音都變成了指甲刮玻璃的銳響。小張猛地砸向導航屏幕，玻璃碎片裏，露出裏麵纏繞的黑色絲線，線的末端連著根細小的光纖，正往儀表盤裏鑽。
    “它在找信號塔。”小張突然明白過來，“隻要連上主信號塔，整個城市的網絡都會被它汙染。”
    他調轉車頭衝向城郊的信號塔基地。鐵門是開著的，裏麵的設備正在冒煙，技術員們倒在地上，眼睛灰蒙蒙的，手裏都攥著網線，線的另一端連在服務器上，像被吸住的蚊子。
    主信號塔矗立在中央，塔身纏著密密麻麻的光纖，從底部一直繞到頂端，光纖裏流動著暗紅色的光，像凝固的血。塔下的控製台屏幕上，跳動著無數個音頻波形，每個波形裏都嵌著張人臉——二十七個人的臉，包括他自己。
    “你看，我們都在這兒。”
    塔頂上傳來聲音，是那個女主持人的聲音，卻混著二十七個人的聲線，像合唱。小張抬頭，看見塔頂的信號發射器上，坐著個模糊的白色輪廓，脖頸處的紫痕正隨著信號波的頻率跳動。
    “隻要按下這個鍵，”白色輪廓舉起手，對著控製台的紅色按鈕，“所有聲紋都會順著信號傳出去，再也沒人能分開我們了。”
    小張抓起斧頭砍向光纖，卻發現光纖裏的紅光突然炸開，濺在他手臂上，燙出一串水泡。水泡裏滲出黑色的絲線，正往血管裏鑽。
    “它不怕物理破壞了。”他想起法醫說的“血親”，突然掏出手機，撥通了一個號碼——是林小雨在醫院的號碼，她還活著，隻是陷入了昏迷。
    電話接通的瞬間，控製台的屏幕突然閃爍，所有波形都出現了裂痕。塔頂的白色輪廓發出一聲尖叫，像是被什麽東西刺痛了。
    “血親的聲音能幹擾它！”小張嘶吼著，把手機對準信號塔，“林小雨！醒醒！想想你爸藏的磁鐵！想想怎麽屏蔽它！”
    手機裏傳來林小雨微弱的呻吟，接著是儀器的滴答聲。控製台的波形開始紊亂，塔身的光纖發出“滋滋”的響聲，紅光漸漸變暗。
    “快！它在抵抗！”小張聽見手機裏混進二十七個人的聲音，有老周的咳嗽，有法醫的嘶吼，還有七個聽眾的哭嚎，“用你的聲紋蓋住它！我們都在幫你！”
    林小雨的聲音突然變得清晰，帶著哭腔卻異常堅定“爸說過……用最純粹的聲紋……比如……剛出生的嬰兒哭……”
    小張猛地看向基地角落的休息室。那裏有個護士抱著剛出生的嬰兒，正嚇得瑟瑟發抖。他衝過去搶過嬰兒，舉到信號塔前。
    嬰兒的哭聲響起的瞬間，整個基地的設備都安靜了。塔身的光纖像被燒斷的棉線，紛紛墜落，紅光徹底熄滅。塔頂的白色輪廓發出最後一聲尖嘯，化作無數黑色的粉末，被風吹散。
    控製台的屏幕上，所有波形都變成了一條直線，像心電圖停止跳動。小張癱在地上，嬰兒的哭聲還在繼續，純淨得像陽光，把所有雜音都衝散了。
    當警員們趕到時，隻看見二十七個人躺在地上，眼睛裏的灰霧已經散去，隻是每個人的脖頸處，都留下了一圈淺淺的白痕，像戴過項鏈。
    小張的手機還亮著，屏幕上是林小雨發來的最後一條信息“它怕幹淨的聲音，因為那裏麵沒有痛苦。”
    他抬頭看向信號塔，塔頂的光纖已經消失了，隻剩下鏽跡斑斑的鋼架，在陽光下泛著冷光。遠處的城市裏，網絡恢複了正常，廣播裏傳出早間新聞的聲音，溫柔而平靜。
    隻是沒人注意到，基地角落的服務器裏，有一個微小的音頻文件沒有被刪除，命名為“餘響”。當清潔工擦拭設備時，無意間碰到了播放鍵，電流聲裏，傳來一聲極輕的歎息，像磁帶走到盡頭時，最後一聲若有若無的回響。
    而小張的工牌上，“08+1”的字跡漸漸褪去，隻留下一個模糊的印記，像從未存在過。但他知道，隻要還有聲音的地方，它就不會真正消失，隻是在等，等下一個充滿痛苦的頻率，再次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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