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名初中生叫王磊，是個出了名的膽大鬼。他非但沒躲，反而伸手把那根針從牆縫裏摳了出來。
    針尖很鈍，纏著的藍線一扯就斷，像根普通的棉線。王磊把針揣進褲兜，吹著口哨往家走，心裏隻當是誰的惡作劇。
    可第二天一早，他發現不對勁——校服的袖口處，不知何時多了個小小的針孔，針孔周圍的布料微微發皺，像是被人用線縫過又拆開。更怪的是，他無論走到哪，總覺得身後跟著個穿藍白校服的小孩，回頭卻什麽也沒有，隻有地上的影子邊緣，多了圈若有若無的青灰色。
    “邪門了。”王磊嘀咕著，把那根針扔進了垃圾桶。
    當天下午，班裏轉來個新同學，就是那個叫瑤瑤的小男孩。隻是這次，他看起來長高了些，眉眼間褪去了幾分稚氣，唯獨盯著人影子看時，瞳孔依舊會縮成針尖大小。
    班主任把瑤瑤安排在王磊旁邊的空位。下課鈴剛響，瑤瑤就湊過來，指著王磊的袖口笑“你的線快鬆了。”
    王磊皺眉拍開他的手“滾開。”
    瑤瑤也不生氣，隻是從書包裏掏出個皮影。那皮影穿著和王磊同款的初中校服，背後用紅筆寫著個“磊”字，關節處的竹篾上，纏著根斷了的藍線。“我撿到的，”他把皮影推過去，“你的影子掉了塊碎片。”
    王磊的心髒猛地一跳。他想起昨晚在後牆聽到的穿針引線聲，想起袖口的針孔，突然抓起皮影就往垃圾桶扔。可那皮影像長了眼睛，在空中轉了個圈，又落回瑤瑤手裏。
    “扔不掉的。”瑤瑤的聲音突然變了調，像無數人在同時說話，“影子碎了，就要用別的影子補呀。”
    話音剛落，王磊突然覺得後背發涼。他猛地回頭，看見教室裏所有同學的影子，都在往他這邊傾斜，像被無形的線牽著，而每個影子的腳踝處，都有個和他袖口一樣的針孔。
    當晚，王磊做了個噩夢。夢裏他站在學校的操場上，所有失蹤的人都穿著校服，排著隊朝他走來。蘇瑤、林小滿、鄭校長、方老師……他們的影子都缺了塊，露出黑洞洞的窟窿，而瑤瑤就站在隊伍最前麵，手裏舉著根穿滿藍線的針，笑著說“把你的影子分給他們，大家就都完整了。”
    王磊驚醒時，發現自己正站在學校後牆下，手裏攥著那根被扔掉的針，針尖紮進了掌心，血順著線往上爬，染紅了半根藍線。
    牆縫裏傳來整齊的腳步聲，一步，兩步，三步……越來越近。王磊想跑，卻發現自己的影子被釘在了牆上，無數根藍線從牆裏鑽出來，像藤蔓一樣纏上他的腳踝，順著皮膚往上遊走。
    最後一刻，他看見瑤瑤從牆後探出頭，手裏舉著個新皮影，那皮影的臉，和他自己一模一樣，隻是嘴角咧得太大，露出了竹篾做的牙齒。
    第二天，王磊的座位空了。他的校服被整齊地疊在桌上，袖口的針孔裏，塞著根藍線，線頭處沾著點暗紅的血。
    瑤瑤坐在旁邊，把王磊的皮影放進書包。書包裏已經塞滿了各式各樣的皮影，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每個皮影的背後都寫著名字，密密麻麻的，像本花名冊。
    他數了數，剛好三十個。
    放學時，瑤瑤背著書包走出校門，夕陽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長。那影子裏，隱約能看出無數個重疊的輪廓，像是三十個人的影子，被硬生生縫在了一起。
    路過文具店時，他進去買了根新的針，又買了卷藍白相間的線。老板笑著問“小朋友，做皮影呀？”
    瑤瑤抬頭，露出個甜甜的笑。陽光落在他臉上，眉眼處的陰影裏，閃過三十個不同的表情。
    “不是做，”他說，“是補。”
    補一件能裝下所有影子的校服。
    風穿過街道，帶來一陣極輕的穿針引線聲，像無數根線，正從四麵八方湧來，朝著某個看不見的地方，慢慢收緊。而遠處的天空，不知何時暗了下來，像塊巨大的布料，正被人用藍線，一針一針地縫向地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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