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符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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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村落的牌坊歪斜地立在山道盡頭,石縫裏鑽出的野草纏著半截紅布,風一吹就像隻招手的手。導遊舉著小旗子走在最前麵,三十多個新影子跟在她身後,腳步踩在青石板上,發出整齊的“嗒、嗒”聲,像秒針在走動。
村口的曬穀場上,擺著張巨大的八仙桌,桌腿陷在黑褐色的泥裏,桌麵鋪著層暗紅的布,和信號塔上的紅布一模一樣。桌旁圍坐著九個影子,有穿碎花裙的女人,有缺小指的男人,還有最早失蹤的劉偉,他們麵前的白瓷碗裏盛著黑褐色的液體,正冒著熱氣。
“新客人來了。”穿碎花裙的女人端起碗,黑洞洞的眼眶轉向走來的隊伍,“都坐吧,碗筷早就備好了。”
曬穀場的邊緣突然冒出無數條長凳,像從地裏長出來的,凳麵黏糊糊的,沾著暗紅的碎肉。新影子們機械地坐下,每個人麵前都憑空出現隻碗,碗裏自動盛滿黑褐色的液體,泛著鐵鏽味的泡沫。
穿紅裙子的小姑娘被按在最末的位置,她的碗裏漂著塊紅布,像片凝固的血。媽媽想拉她走,卻發現自己的手正不受控製地端起碗,液體順著嘴角往下淌,在下巴上凝成黑痂,和桌旁九個影子的模樣越來越像。
“嚐嚐呀。”劉偉的聲音鑽進每個人的腦子裏,“喝了這個,就不會冷了。”
有個戴眼鏡的男人突然掀翻桌子,嘶吼著往村外跑。他剛跑出曬穀場,就被牌坊上的野草纏住腳踝——那些草突然變得像鋼絲,勒進皮肉裏,帶出串血珠。野草的根部鑽出無數隻手,抓著他的胳膊往回拖,他的慘叫聲在村口回蕩,最後變成嗚咽,像被什麽東西堵住了喉嚨。
等他被拖回曬穀場時,已經變成了新的影子,端著碗,麵無表情地坐在空出的位置上,碗裏的液體正咕嘟咕嘟冒泡,像是在歡迎新成員。
“不聽話的孩子,要罰站哦。”穿碎花裙的女人指了指村口的老槐樹,樹上掛著串人影,都被紅布捆著,腳尖離地半尺,像風幹的臘肉。風吹過時,人影們輕輕搖晃,發出鈴鐺般的響聲,和信號塔上的鐵鈴一模一樣。
這時,村落深處傳來嗩呐聲,咿咿呀呀的,像辦喜事,又像送葬。新影子們都站起身,跟著音樂往村裏走,腳步整齊得像提線木偶。
穿紅裙子的小姑娘邊走邊數,村裏的土坯房裏都亮著燈,每扇窗戶後都站著人影,有的在梳頭,有的在吃飯,有的正對著窗外招手,他們的臉都模糊不清,隻有黑洞洞的眼眶對著她笑。
走到村尾的祠堂時,嗩呐聲停了。祠堂的門敞開著,裏麵擺著密密麻麻的牌位,每個牌位上都貼著照片,有老有少,有男有女,最新的三十多個位置,正慢慢浮現出新影子的臉。
“把名字寫上吧。”缺小指的男人遞來支毛筆,筆尖蘸著黑褐色的液體,“寫了名字,就是一家人了。”
新影子們排隊上前,在空白牌位上寫下自己的名字。筆尖劃過木頭的聲音,像指甲刮過骨頭,刺耳又黏膩。
穿紅裙子的小姑娘寫下名字時,牌位突然發燙,燙得像塊燒紅的鐵。她抬頭,看見祠堂的橫梁上掛著個巨大的紅布包,包上繡著無數個“等”字,密密麻麻的,像無數隻眼睛在盯著她。
“等誰呀?”她忍不住問。
穿碎花裙的女人剛好站在她身後,黑洞洞的眼眶裏滲出黏液,滴在她的頭發上“等那個說要回來的人呀。”
“他什麽時候回來?”
“快了。”女人的聲音突然變得溫柔,像哄嬰兒的搖籃曲,“等牌位擺滿了,他就回來了。”
小姑娘看向祠堂外,曬穀場的八仙桌旁又坐滿了新影子,村口的老槐樹上掛著更多的人影,信號塔的紅燈在遠處的霧氣裏閃爍,像顆指引方向的星星。
而山路上,又傳來了汽車引擎的聲音,不止一輛,是長長的車隊,車燈在霧氣裏連成串,像條發光的蛇,正慢慢爬向古村落。
祠堂裏的牌位,還在一個接一個地浮現出新的臉。
穿碎花裙的女人輕輕哼起歌,歌聲裏混著無數人的呼吸聲、咀嚼聲、寫字聲,還有信號塔的電流聲,像首永遠不會結束的催眠曲。
她的手裏,不知何時多了塊紅布,正慢慢展開,蓋住最新的那塊牌位。
紅布上的符號,又多了一個。
永遠,永遠,沒有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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