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術刀在手裏抖得像風中的殘燭，小雅盯著黑暗中不斷靠近的腳步聲，突然想起標本室角落那台鏽跡斑斑的通風機——剛才摔下來時，她好像聽見那東西還在轉，隻是聲音極輕。
    她猛地撲過去，摸到通風機的外殼。扇葉早就不轉了，但後麵的管道口敞開著，足夠一個人鑽進去。她回頭看了一眼，手機屏幕熄滅的最後一瞬，她看見玻璃罐裏的47號實驗體，兩顆頭同時轉向了她，嘴角似乎向上彎了彎。
    “哐當！”身後傳來玻璃破碎的聲音，是那些小罐子裏的東西爬出來了。小雅不再猶豫，鑽進了通風管道。
    管道比想象中更窄，隻能匍匐前進，福爾馬林的氣味被另一種更難聞的味道取代——像是腐爛的樹葉混著老鼠屎。她不敢回頭，隻能憑著通風機殘留的微弱震動判斷方向，膝蓋被管道壁的鐵皮劃得鮮血淋漓。
    爬了大概十幾米，前方突然出現一點微光。小雅心裏一喜，加快速度，卻在靠近時猛地停住——那不是自然光，是綠光，和設備間的指示燈一模一樣。
    更可怕的是，綠光裏浮著一雙眼睛，正貼在管道壁的縫隙上，直勾勾地盯著她。
    那是雙孩童的眼睛，瞳孔是渾濁的白，眼白裏布滿了血絲。
    “姐姐，你有編號嗎？”一個稚嫩的聲音從縫隙那邊傳來，像是用指甲刮過玻璃。
    小雅的心髒差點跳出喉嚨，她認出這雙眼睛了——標本室最左邊的玻璃罐裏，泡著個孩童的手臂，手臂上別著“46”號的金屬牌。
    她猛地往後退，卻撞在一個軟乎乎的東西上。回頭一看，胃裏瞬間翻江倒海——是胖子的半截身子，從管道上方的破洞裏垂下來，腸子拖了一地，纏在她的腳踝上。
    “編號……齊了……”胖子的頭倒吊著，臉對著她，嘴裏不停往外淌著黑血，“就差你了……47號……”
    47號？
    小雅這才意識到，從她進入掩體開始，所有的編號加起來，正好是46個。她自己，就是那個缺失的47號。
    孩童的笑聲從前方傳來，越來越近，綠光在管道裏晃悠，像鬼火。小雅用手術刀狠狠割斷纏住腳踝的腸子，忍著惡心往前爬，手指突然摸到一塊凸起的東西——是塊鬆動的管道壁，後麵是空的。
    她用力踹開鐵皮，滾了進去。這是個比管道稍寬的夾層，像是維修通道，裏麵堆著幾卷電線和一把生鏽的扳手。夾層的盡頭有扇小窗，窗外一片漆黑，隻能聽見“滴答、滴答”的水聲。
    她趴在窗口往外看，突然渾身冰涼。
    窗外不是別的地方，正是總控製室——她在資料裏見過這地方的圖紙，正中央有個巨大的控製台，上麵布滿了按鈕和儀表，此刻有個黑影正坐在控製台前，背對著她，手裏拿著那本寫滿編號的筆記本。
    是那個無臉人。
    它的軍大衣下擺拖在地上，和地上的水窪連在一起，水窪裏的人臉已經攢成了一團，分不清誰是誰，隻有無數隻眼睛在眨動，齊刷刷地看向小雅藏身的小窗。
    無臉人似乎沒發現她，隻是在筆記本上寫寫畫畫。小雅屏住呼吸，注意到控製台旁邊的牆上，掛著一張泛黃的布告，上麵的字跡模糊，但能辨認出“最終淨化計劃”幾個字。
    布告下麵壓著一本厚厚的日誌，封皮上寫著“701掩體總指揮 顧明”。
    小雅的心猛地一跳——顧明，這是她爺爺的名字。她爺爺是六十年代的工程師，據說參與過某個秘密項目，後來在工地上失蹤了，活不見人，死不見屍。她來這裏，一半是為了探險，一半是想找爺爺的線索。
    她悄悄推開夾層的門，躡手躡腳地走到日誌前。第一頁的日期是1969年9月13日
    “淨化程序啟動第七天，實驗體出現排斥反應，編號12號攻擊了飼養員，必須加強隔離。顧明，記住你的任務，為了……”後麵的字被墨水塗掉了，隻剩下幾個模糊的筆畫。
    她快速往後翻，日誌裏記錄著實驗的細節——所謂的“淨化”，根本不是防備核汙染，而是用活人做實驗，試圖製造“抗輻射變異體”，那些編號牌，就是實驗體的編號。
    直到最後一頁，日期是1970年3月2日
    “失敗了……它們開始吞噬編號，47號融合了三個實驗體的特征，已經失控。通風係統被破壞，它們會順著管道爬出去……顧明，你必須留下，啟動自毀程序，不能讓它們離開這裏。”
    自毀程序？
    小雅猛地看向控製台，上麵果然有個紅色的按鈕，按鈕周圍的油漆已經剝落，露出底下的金屬，上麵刻著“自毀”兩個字。
    就在這時，無臉人突然轉過身。
    它平禿的脖頸上，不知何時裂開了一張嘴，沒有嘴唇，隻有兩排鋸齒狀的牙齒，正慢慢咀嚼著什麽。而它手裏的筆記本，最後一頁的“47”號後麵，已經畫上了一個對勾。
    “找到你了。”無臉人的聲音不再嘶啞，而是變成了好幾個聲音的重疊，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其中一個，赫然是顧明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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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雅抓起地上的扳手，狠狠砸向控製台的紅色按鈕。
    “嗡——”
    整個掩體突然劇烈震動起來，頭頂的燈泡炸裂，牆壁開始掉灰。自毀程序啟動了，倒計時的電子音從揚聲器裏傳來，尖銳刺耳“10、9、8……”
    無臉人發出一聲刺耳的尖叫，朝她撲過來。小雅轉身就跑，衝出總控製室，沿著來時的通道狂奔。身後的爆炸聲此起彼伏，管道裏傳來孩童的哭聲和胖子的念叨，混合成一片詭異的交響曲。
    她衝進通風管道的入口，卻在爬進去的瞬間，看見管道深處有無數雙眼睛在盯著她，綠光幽幽，像結滿了冰的湖麵。
    倒計時還在繼續“3、2、1……”
    最後一聲爆炸響起時，小雅感覺自己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拋了出去，重重摔在一片柔軟的草地上。她掙紮著抬頭，看見頭頂是湛藍的天空，陽光刺眼。
    不遠處，紅星農藥廠的主樓已經塌了一半，冒著黑煙。
    她逃出來了。
    小雅躺在草地上，直到夕陽把天空染成血色，才掙紮著站起來。她摸了摸後頸，那個凸起的東西不見了，手腕上的勒痕也消失了，仿佛之前的一切隻是一場噩夢。
    她沿著山路往下走，手機突然有了信號，彈出一條新聞推送“市郊廢棄農藥廠發生不明爆炸，專家稱可能與舊防空洞有關……”
    新聞下麵有張現場照片，救援人員正在清理廢墟，照片的角落裏，有個沾滿灰塵的金屬牌，上麵刻著“47”。
    小雅的心髒猛地一縮，她低頭看向自己的手心——不知何時，多了一道新鮮的劃痕，形狀像極了那個對勾。
    這時，身後傳來汽車喇叭聲。她回頭，看見一輛越野車停在路邊，車窗搖下來，駕駛座上的男人衝她笑“姑娘，迷路了？我捎你一段吧，我要去前麵的鎮子。”
    男人的笑容很和善，但小雅注意到，他的手腕上，戴著一個用紅繩係著的金屬牌，牌麵上的數字被磨得模糊不清，隻能隱約看出是“48”。
    夕陽的餘暉落在男人的臉上，他的影子在地上被拉得很長，影子的脖頸處，有個模糊的、正在蠕動的東西，像是第二顆頭。
    小雅突然想起日誌最後一頁的那句話“它們會順著管道爬出去……”
    原來，自毀程序不是結束，隻是另一個開始。
    編號，還在延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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