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剪紙重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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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晚秋回到市區後,大病了一場,夢裏全是紙人鎮的藍布衫和紐扣眼鏡。病好後,她換了份工作,搬到離古玩街很遠的小區,刻意避開一切和“紙”有關的東西——不買剪紙窗花,不用紙質筆記本,連快遞盒都要拆開踩扁才敢扔。
    可有些東西,躲是躲不掉的。
    這天加班到深夜,她路過小區門口的便利店,看見貨架上擺著些紅色的剪紙,是夜市小攤常見的那種,剪的是花鳥魚蟲,做工粗糙。但最角落的那張,剪的是個梳雙鬟的侍女,眉眼像極了紙人鎮的藍布衫紙人。
    “這是誰放的?”林晚秋指著剪紙問店員。
    店員搖搖頭“不清楚,剛才還沒有呢。可能是哪個顧客落下的吧。”
    林晚秋沒敢碰,快步走出便利店。夜風有點涼,吹得她後頸發癢,像有人用紙條在掃。她回頭看,路燈下空蕩蕩的,隻有自己的影子被拉得很長,影子的手裏,好像捏著什麽紅色的東西。
    第二天,她在公司的抽屜裏發現了一張剪紙——是老張的樣子,穿著司機製服,嘴角咧開個僵硬的笑,脖子上纏著半截紅繩。剪紙的背麵,用鉛筆寫著三個字“還差你”。
    林晚秋嚇得把剪紙扔進了碎紙機,機器運轉時發出的“哢嚓”聲,讓她想起紙人匠的剪刀。
    接下來的日子,剪紙無處不在。夾在書頁裏的,是井裏老頭的剪影;貼在浴室鏡子上的,是紙人鎮的青石板路;甚至有天早上,她發現自己的毛衣上,被人用紅線繡了個小小的“人”字,針腳和紙人身上的紅繩一模一樣。
    她知道,它們沒走。
    周末,她抱著最後一絲希望,去了古玩街最裏麵的“老張記”——那是家開了幾十年的舊貨店,老板是個瘸腿的老頭,據說懂點陰陽門道。
    老頭聽完她的描述,撚著胡須沉默半晌,指著她脖子上的玉佩(她後來一直戴著)“這玉沾了‘靈’,也招了‘靈’。紙人鎮的東西沒徹底散,是因為你帶出來的不隻是玉佩,還有‘念想’。”
    “念想?”
    “紙人匠的執念,晚意的殘魂,都附在玉佩上了。”老頭從櫃台下拿出個黑布包,“你得回去一趟,把‘念想’還回去。”
    黑布包裏是個小小的陶罐,罐口用朱砂畫著和井石板一樣的符號。“把它埋在祠堂的供桌下,再燒三炷白香,說‘晚意安息,勿再糾纏’,或許能了。”
    林晚秋捏著陶罐,手心全是汗“紙人鎮……還在嗎?”
    老頭抬頭看了看天,雲層壓得很低,像張浸了水的黃紙“它一直在,隻是藏起來了。你若不去,那些剪紙就會變成真的紙人,到時候……”
    他沒說下去,但林晚秋懂了——老張的剪紙,老頭的剪影,都是預兆。
    離開舊貨店時,古玩街飄起了細雨,雨絲落在玻璃櫥窗上,映出無數個模糊的人影,像貼在上麵的紅紙。
    林晚秋第二次去紙人鎮,是在一個陰雨天。山路比上次更難走,霧氣濃得像化不開的紙漿,走到半山腰時,她看見路邊的樹上掛著串紅繩,繩頭係著張剪紙,剪的是她現在的樣子,穿著職業裝,手裏拎著公文包。
    剪紙的眼睛位置,用黑筆點了兩個點,正對著她。
    她沒敢碰,加快腳步往鎮裏走。紙人鎮果然還在,青石板路濕漉漉的,瓦房的門窗緊閉著,這次沒糊紅紙,卻在門板上貼滿了剪紙——全是她的樣子,從嬰兒時期到現在,每張剪紙的嘴角都帶著笑,隻是笑得越來越僵硬。
    祠堂的門虛掩著,裏麵傳來“沙沙”的紙響,像有人在翻書。
    林晚秋握緊陶罐,推門進去。供桌還是老樣子,隻是上麵多了個新紮的紙人,穿著她的職業裝,手裏捏著張打印的工牌,照片是她的證件照。紙人的眼睛不是紐扣,是用她的照片剪下來的,死死盯著門口。
    “你來了。”紙人突然開口,聲音是她自己的,卻帶著股紙漿的僵硬。
    林晚秋把陶罐放在供桌下,剛要點燃白香,紙人突然從桌上跳下來,在地上歪歪扭扭地走,像被風吹動的皮影。“晚意說,你的‘骨’最合她的意,”紙人抬起手,是張剪紙的手,“她不要安息,她要活。”
    祠堂的橫梁上突然垂下無數根紅繩,像蜘蛛網一樣罩下來,紅繩上掛著密密麻麻的剪紙,全是紙人鎮失蹤的人,老張的剪紙也在其中,正對著她晃。
    “紙人匠錯了,不該用陌生人的‘骨’,”紙人逼近一步,照片眼睛裏的黑越來越濃,“但你不一樣,你戴了她的玉佩,沾了她的氣,你就是她。”
    林晚秋摸出老頭給的另一樣東西——一把銅錢劍,是用五帝錢串的,據說能斬陰邪。她揮劍斬斷紅繩,剪紙紛紛落在地上,發出“嘩嘩”的響聲,像在哭。
    紙人發出一聲尖叫,身上的職業裝突然變成了藍布衫,紐扣眼睛裏滲出黑水流下來,滴在地上,積成小小的紙漿池。“你逃不掉的!”它撲過來,指甲是黑紙片剪的,閃著冷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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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晚秋舉起銅錢劍,卻在刺中的前一秒停住了——紙人的胸口,別著朵用紅紙剪的梅花,和玉佩上的圖案一模一樣。那是晚意生前最喜歡的花。
    就在她猶豫的瞬間,紙人抓住了她的手腕,紐扣眼睛貼得很近,她甚至能聞到紙漿裏混著的、淡淡的梅花香。
    “借你的身子用用,就一會兒……”紙人用晚意的聲音說,又輕又軟,像在哀求。
    林晚秋的意識突然被一股冰冷的力量拽了下去,像掉進了紙人鎮的枯井。她看見無數畫麵在眼前閃——穿藍布衫的少女在院子裏蕩秋千,紙人匠在燈下為她紮紙蝴蝶,還有一場高燒,少女躺在床上,紙人匠跪在床邊,手裏攥著半截紅繩……
    是晚意的記憶。
    原來晚意不是病死的,是生了場怪病,皮膚一天天變得像紙一樣薄,最後連呼吸都輕得像風吹紙響。紙人匠紮紙人,不是想讓紙人活,是怕閨女的魂散了,想用紙人給她“留個念想”。
    可他紮的紙人太像了,像到引來了山裏的“陰物”,附在了紙人身上。陰物騙紙人匠,說隻要找夠四十九個“替身”,就能讓晚意“活”過來。紙人匠瘋了,真的信了,開始用鎮上人的頭發、指甲喂紙人,最後連自己的魂都附了上去,成了紙人匠的“替身”。
    “我不想活,”晚意的聲音在意識裏響起,帶著哭腔,“我隻想讓爹醒過來,讓他別再害人了。”
    林晚秋猛地睜開眼,發現自己還在祠堂,紙人癱在地上,藍布衫變得破破爛爛,露出裏麵泛黃的草紙。她的手腕上,多了道紅痕,像被紅繩勒過的印子。
    供桌下的陶罐裂開了道縫,裏麵的東西灑出來,不是骨灰,是些細碎的紙末,混著幾根灰白的頭發——是紙人匠的。
    “該結束了。”林晚秋撿起地上的銅錢劍,劃破指尖,把血滴在紙人身上。血滲進去的瞬間,紙人發出“滋滋”的響聲,紐扣眼睛慢慢融化,露出底下一張用朱砂畫的臉,眉眼彎彎,像在笑。
    那是晚意自己畫的。
    紙人漸漸化作紙灰,風一吹,散在祠堂的各個角落。橫梁上的“張氏宗祠”匾額突然掉下來,砸在供桌上,露出後麵藏著的一個小木盒。
    裏麵是紙人匠的日記,最後一頁寫著“晚意,爹錯了,若有來生,爹給你紮滿院子的紙蝴蝶,再不讓你碰紅繩。”
    林晚秋把日記和紙灰一起燒了,白香燃盡時,她聽見祠堂外傳來“唰唰”的聲音,像很多紙人在鞠躬。
    走出紙人鎮時,天又亮了。這次她回頭看,鎮子的輪廓在晨光裏一點點變淡,青石板路長出了青草,瓦房的牆皮剝落,露出裏麵的黃土——那不是什麽紙人鎮,隻是個廢棄了幾十年的普通山村。
    玉佩在她掌心慢慢變涼,最後裂成了兩半,裏麵沒有紅血絲,隻有塊普通的烏玉。
    林晚秋再也沒見過奇怪的剪紙。
    半年後,她去參加一個民俗展,在“傳統手工藝”展區,看到了紮紙人的手藝展示。老師傅紮的紙人憨態可掬,穿著鮮豔的衣裳,脖子上係著五彩的繩,和紙人鎮的陰冷截然不同。
    “這手藝快失傳了,”老師傅歎著氣,“年輕人嫌不吉利,其實紮紙人最初是為了辟邪,給孩子紮個紙人替身,能擋住災禍。”
    林晚秋看著那些紙人,突然明白了——紙人本身不可怕,可怕的是附在上麵的執念。紙人匠的執念,晚意的不甘,最後都變成了傷人的利器。
    離開展區時,她在出口的留言簿上看到一張剪紙,是個小女孩在追紙蝴蝶,剪得歪歪扭扭,像是孩子的手筆。剪紙旁邊寫著行小字“謝謝你,讓我爹回家了。”
    字跡很輕,像用指甲在紙上劃的。
    林晚秋笑了笑,把剪紙小心地夾進了筆記本。陽光透過玻璃窗照進來,剪紙的影子落在地上,像隻真正的蝴蝶,扇了扇翅膀,然後慢慢淡去。
    她再也沒回過紙人鎮的方向,但偶爾路過夜市,看到賣剪紙的小攤,會停下來買一張——剪的是梅花,開得熱熱鬧鬧,再沒有藍布衫,也沒有紅繩。
    隻是有天整理舊物,她發現那塊裂成兩半的玉佩,拚起來後,缺口處剛好形成一個小小的“人”字,像被誰用手捏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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