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血玉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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銅鏡炸開的瞬間,沈硯感覺肩膀上的手突然鬆開了。她連滾帶爬地衝進堂屋,反手閂門時,指腹觸到門板上黏膩的液體——是血,還帶著餘溫。
窗外傳來指甲刮擦木頭的聲音,“沙沙沙”,節奏均勻得像在數數。母親不知何時站在供桌前,正往香爐裏插香,香灰簌簌落在她的藍布衫上,像落了層雪。
“燒了它。”母親頭也不回,聲音平靜得可怕。供桌上擺著個紅布包,裏麵鼓鼓囊囊的,隱約能看出是件衣物的形狀。
沈硯湊近了才發現,紅布包上繡著朵玉蘭花,針腳歪歪扭扭,像是臨死前匆匆繡就的。“這是……”
“沈曼青的嫁衣。”母親劃亮火柴,火苗舔上紅布的瞬間,一股焦糊味混著甜香湧出來,“當年她穿著這身紅,在槐樹上吊了三天三夜,舌頭伸得老長,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
火苗裏突然滾出顆紐扣,是銀質的玉蘭樣式,落在地上發出清脆的響。沈硯彎腰去撿,指尖剛碰到紐扣,就被燙得縮回手——紐扣上竟纏著根紅繩,繩端係著半枚玉佩,玉質通透,刻著個“青”字。
和她脖子上的“硯”字玉佩,正好是一對。
“原來如此……”母親看著兩塊相吸的玉佩,突然笑了,眼淚卻順著皺紋往下淌,“你太爺爺當年不是被活埋的,是他自己跳進墳坑的。他說要陪著沈曼青,讓她別再找沈家後人的麻煩。”
刮門聲突然停了。
堂屋的橫梁上,垂下一縷烏黑的發絲,正慢悠悠地晃著,發梢沾著點暗紅的血珠。沈硯抬頭,看見梁上坐著個穿紅嫁衣的女人,裙擺垂到地麵,像攤凝固的血。
沈曼青的臉在陰影裏看不真切,隻有那雙沒有瞳仁的眼睛,死死盯著供桌上的火焰。嫁衣的袖子空蕩蕩的,左邊袖口繡著的玉蘭已經燒得焦黑,露出底下的白襯裏,上麵用胭脂寫著個“等”字,被火舌舔過,竟越發紅豔。
“她在等什麽?”沈硯攥緊玉佩,指尖被玉的溫度燙得發麻。
“等一句對不起。”母親的聲音發顫,“當年你太爺爺為了娶你太奶奶,騙她說會回來接她,卻在新婚夜把她的信物埋進了墳裏。那七根桃木釘,是你太奶奶親手釘的,說要讓她永世不得超生。”
橫梁上的發絲突然繃緊,像根勒緊的繩索。沈曼青從梁上飄下來,紅嫁衣掃過地麵,帶起一陣陰風,供桌上的燭火瞬間變成幽綠色。
她沒看沈硯,徑直走向牆角的舊衣櫃。衣櫃“吱呀”一聲自己打開,裏麵掛著件藍布長衫,和太爺爺棺裏那件一模一樣,隻是衫角的玉蘭花,已經被血染成了紫黑色。
沈曼青伸出手,枯瘦的指尖撫過布衫,像是在撫摸什麽珍寶。布衫突然無風自動,掀起的衣角露出裏麵縫著的張黃紙,上麵是行潦草的字跡“青妹,等我贖你,沈硯。”
是太爺爺的名字。原來,她的名字“沈硯”,是太爺爺偷來的承諾。
“騙子……”沈曼青的喉嚨裏發出破風箱似的聲響,紅嫁衣上的石榴花突然滴落血珠,砸在地上,暈開一朵朵小血花,“都是騙子……”
她猛地轉向沈硯,指甲暴漲半尺,直刺她頸間的玉佩。沈硯下意識地抬手去擋,兩塊玉佩相撞的瞬間,發出刺耳的嗡鳴,紅光爆射,將沈曼青震得後退三尺,撞在衣櫃上,發出“哐當”巨響。
衣櫃裏的藍布衫紛紛墜落,堆在地上,竟化作無數根黑發,像潮水般湧向沈曼青,將她緊緊裹住。她在黑發裏掙紮,發出淒厲的尖叫,聲音裏卻帶著種解脫般的哭腔。
沈硯看著手中的玉佩,兩塊玉已經徹底融合,正麵是“硯”與“青”相纏,背麵卻浮現出一行新的字“棺中月,鏡中魂,百年約,待來生。”
母親癱坐在地,指著供桌。沈硯回頭,隻見那堆燃燒的嫁衣灰燼裏,躺著麵小小的菱花鏡,鏡麵朝上,映著輪殘缺的月亮,像被啃過一口的玉盤。
“那是沈曼青的嫁妝。”母親喃喃道,“她說,月圓之夜,能在鏡中看見心上人。”
黑發漸漸鬆開,沈曼青的身影在月光裏變得透明。她最後看了眼沈硯,嘴角似乎向上彎了彎,像個釋然的笑。紅嫁衣化作漫天血蝶,繞著玉佩飛了三圈,然後撲向窗外的老槐樹,消失在濃密的枝葉裏。
天亮時,沈硯在槐樹下挖出個陶罐。罐裏沒有金銀,隻有半瓶胭脂,和一綹灰白的頭發,用紅繩係著,繩結是當年最時興的同心結。
母親說,這是太爺爺臨終前埋的。他守著這座墳,守了一輩子,到死都在等一個不會來的人。
沈硯把陶罐放回太爺爺的新墳,墓碑上沒刻名字,隻嵌著那塊合二為一的玉佩。風吹過槐樹葉,發出“沙沙”的響,像有人在低聲哼唱著老舊的歌謠。
夜裏,沈硯做了個夢。夢裏是民國的月光,穿藍布衫的青年站在槐樹下,給穿紅嫁衣的姑娘梳頭,銀梳齒間纏著青絲,像纏不住的時光。
“等我回來。”青年說。
“好。”姑娘笑著,鬢邊的玉蘭花落了瓣,沾在他的衣襟上。
醒來時,梳妝鏡上的水汽又回來了。這次不是手印,是行淡淡的字跡,像用指尖蘸著水汽寫的
“不等了。”
鏡中,沈硯的身後,再沒有穿旗袍的女人。隻有窗外的老槐樹,枝椏間掛著輪圓滿的月亮,像麵幹淨的銅鏡,照著空蕩蕩的院子,和終於能睡個安穩覺的沈家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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