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玉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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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年後,沈硯的女兒安安滿了周歲。
    抓周那天,院子裏的老槐樹下擺了圈物件算盤、毛筆、玉佩……安安卻爬向最角落的那麵菱花鏡,小手剛碰到鏡麵,鏡中突然映出個穿月白旗袍的影子,鬢邊的玉蘭花落在鏡外,正好飄進安安手裏。
    “是曼青阿姨。”沈硯輕聲說。這些年,她早已不害怕這個名字。
    鏡中的影子對著安安笑,抬手拂過鏡沿,鏡麵泛起漣漪,浮出行胭脂字“這孩子,眼尾有顆痣,像他。”
    是太爺爺眼尾的那顆痣。沈硯突然想起太爺爺日記裏的話“青妹說,若生女兒,便叫安安,盼她一世平安。”
    原來,她的名字,也是早被寫好的緣分。
    入夏後,老宅的牆角突然冒出株玉蘭苗,莖稈細弱,卻頂著個飽滿的花苞。沈硯認得,這是後山礦洞那種耐寒的品種,從不在尋常人家紮根。
    花苞綻開那天,正好是沈曼青的忌日。
    白色的花瓣層層舒展,花心卻泛著淡淡的粉紅,像抹了層胭脂。更奇的是,花瓣上竟印著模糊的字跡,湊近些看,是“沈硯”與“曼青”相纏,被露水浸得越發清晰。
    夜裏,沈硯聽見院角傳來極輕的歌聲。不是戲文,是支老舊的民謠,唱的是“玉蘭開,故人來”。她披衣出去,看見玉蘭樹下站著兩個影子,穿藍布衫的青年正給穿旗袍的姑娘插花,月光落在他們交握的手上,像撒了層銀粉。
    影子察覺到她,同時回過頭。青年眉眼溫和,像極了太爺爺日記裏的畫像;姑娘笑起來有對梨渦,鬢邊的玉蘭花,正是院角那株新開的。
    “我們要走了。”姑娘的聲音像風拂過花瓣,“這花留給安安,替我們看著她長大。”
    青年從袖中取出個小布包,輕輕放在石桌上“太爺爺的戲服改小了,等安安學戲時穿。”
    沈硯想上前,影子卻漸漸變得透明,化作兩縷青煙,繞著玉蘭花飛了三圈,然後鑽進花苞裏,花瓣瞬間閉合,再綻開時,已是滿樹芳華,白的像雪,紅的像霞。
    石桌上的布包裏,除了件迷你戲服,還有本線裝的《生死契》,最後一頁貼著張新的戲票,日期是“今日”,座位號是“一生一世”,沒有收信人,卻像是寫給所有等待過的人。
    安安三歲那年,被送去學戲。第一次登台唱《生死契》時,她穿著那件改小的戲服,站在台上唱“棺中月是心上月,鏡中魂是意中人。”
    唱到這句,台下突然響起片抽氣聲。沈硯抬頭,看見戲台上方的橫梁上,懸著兩朵玉蘭花,一朵白,一朵紅,在燈光下輕輕搖晃,像兩個無聲的喝彩。
    散場後,老班主握著安安的手,眼眶發紅“這身段,這唱腔,像極了當年的曼青姑娘。”他指著安安腰間的平安鎖,“還有這鎖,跟當年沈先生的信物,一模一樣。”
    安安摸著鎖上的花紋,突然說“剛才有個穿藍布衫的爺爺,在後台給我遞了塊糖,說‘青奶奶讓我給你的’。”
    沈硯望向後台的鏡子,鏡麵幹淨,映著窗外的月光,像塊無瑕的玉。她知道,有些緣分從不是結束,而是換了種方式延續——在戲文裏,在花香裏,在每個被溫柔守護的歲月裏。
    後來,那株玉蘭樹長得比老槐樹還高。每年花開時節,滿村都飄著甜香,有人說在花影裏看見過兩個年輕人,並肩坐在樹下,看一個紮羊角辮的小姑娘在院裏跑,笑聲清脆,像碎玉落滿了台階。
    沈硯把那本《生死契》傳給安安時,扉頁上多了行新的字跡,是她從未見過的筆鋒,卻透著熟悉的溫柔
    “月有圓時,花有重開,
    百年等待,不及此刻擁你入懷。”
    風吹過書頁,帶著玉蘭花的甜香,像有人在輕輕說
    “戲文終了,我們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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