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代代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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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紮羊角辮的小姑娘叫玉蘭,是鄰村孤兒,總愛泡在硯青園的研學社,跟著念安學雕刻。她的小手握著刻刀,在木頭上鑿出歪歪扭扭的花瓣時,總有人在旁邊輕輕扶著她的手腕,帶著股淡淡的玉蘭花香氣。
    “是曼青太奶奶。”思青悄悄對念安說,“她最喜歡這孩子,說玉蘭的眼睛像極了剛發芽的玉蘭苗,亮閃閃的。”
    玉蘭七歲生日那天,收到個匿名的布偶。是用藍布和紅布縫的,藍布偶舉著支木刻玉蘭,紅布偶捧著麵小鏡子,鏡子背麵刻著個“月”字。
    “是誰送的呀?”玉蘭舉著布偶問。
    念安看著布偶身上的針腳,突然想起太爺爺日記裏的話曼青的女紅是戲班最好的,能把玉蘭花瓣繡得像真的在動。他摸了摸布偶的肚子,裏麵沙沙作響,拆開縫口,掉出張泛黃的樂譜,是《玉蘭緣》的新唱段,字跡娟秀,像沈曼青的手筆。
    玉蘭跟著樂譜學唱,嗓音清亮得像山澗的泉水。有次在硯青園的戲台彩排,她剛唱到“月照玉蘭開”,院角的老玉蘭樹突然落下片花瓣,正好落在她的發間,像支小小的玉簪。
    台下的遊客驚呼起來,說看見花瓣落下時,戲台的梁柱上閃過兩個影子,穿藍布衫的男子正給穿旗袍的女子整理鬢發,兩人的笑意在陽光裏晃出金輝。
    “他們在聽我唱呢。”玉蘭摸著發間的花瓣,笑得露出兩顆小虎牙。
    念安把樂譜拿去給老館長鑒定,館長指著末尾的印章,眼眶發紅“這是鳴春班的專用印,早就失傳了。你看這墨色,是用玉蘭花瓣調的,隻有曼青姑娘會這麽做。”
    那年冬天,硯青園的玉蘭樹遭了雪災,枝幹斷了大半。念安和工人們搶修到深夜,累得趴在戲台邊睡著了。夢裏,他看見沈硯和曼青正往樹幹上裹草繩,沈硯的手凍得通紅,曼青就嗬著氣給他暖手,兩人的笑聲驚飛了枝頭的雪,簌簌落在草繩上,像撒了層糖霜。
    醒來時,斷枝的傷口處,竟纏著圈整齊的草繩,結打得是沈家家傳的樣式,連工人們都嘖嘖稱奇。更奇的是,開春後,斷枝上冒出了新芽,比往年更壯,到了花期,開出的玉蘭花竟是罕見的雙色,一半白一半粉,像兩朵花在枝頭相擁。
    玉蘭指著雙色花說“是太爺爺和曼青阿姨變的,他們要永遠在一起。”
    她的話像道光照進念安心裏。他突然明白,所謂傳承,從不是冰冷的物件或文字,是那些藏在時光裏的溫度——是沈硯給曼青描眉的胭脂,是曼青給沈硯縫補的衣衫,是他們沒說出口的牽掛,借著玉蘭花香,借著戲台鑼鼓,一代代傳了下來。
    玉蘭十五歲那年,在全國青少年戲曲大賽上摘了金獎。她唱的《硯青緣》結尾,是自己加的新詞“一輩輩,一代代,玉蘭香裏故人來,月常圓,花常開,愛永遠在。”
    頒獎台上,她的發間別著那支雙色玉蘭簪,是念安用當年的斷枝雕刻的。聚光燈下,簪頭的寶石突然閃過紅光,像有人在輕輕點亮它。台下的念安和思青看見,玉蘭身後的大屏幕上,映出了沈硯與曼青的黑白照片,照片裏的人仿佛笑了,與台上的玉蘭漸漸重疊。
    賽後,玉蘭收到個來自民俗館的包裹,是老館長寄來的,裏麵是片壓在《生死契》孤本裏的玉蘭花瓣,背麵用朱砂寫著“你看,花開了,我們也一直都在。”
    字跡與沈硯、曼青的都不同,卻帶著種熟悉的溫柔,像所有愛過、等過、傳承過的人,共同寫下的注腳。
    如今,硯青園的玉蘭林又擴種了許多,每棵樹下都立著塊小木牌,刻著不同的名字,卻都指向同一個詞——圓滿。常有老人帶著孩子來,指著木牌講沈硯與曼青的故事,孩子們聽得眼睛發亮,手裏的玉蘭花瓣轉著圈,像在跳一支古老的舞。
    念安站在影壁前,看著“愛不是占有,是讓你愛的人,活得比你更久”這句話,突然聽見風吹過戲台的聲音,像有人在輕聲哼唱。他側耳細聽,是《硯青緣》的調子,從遙遠的民國傳來,混著眼前孩子們的笑聲,溫柔得能把時光泡軟。
    他知道,這故事還會繼續下去,在每朵綻放的玉蘭裏,在每句傳唱的戲文裏,在每個被愛溫暖的日子裏,生生不息,直到永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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