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後傳來水聲，輕微波浪拍打著淺灘的聲響，混雜著某種生物在水中穿梭的獨特音籟。辭穆心中一動，他知曉，是九艉回來了。
    他放下手中編織到一半的棕櫚葉，轉過身去。
    然而，這一轉身，辭穆隻覺呼吸瞬間凝滯。
    辭穆瞪大雙眼，難以置信地眨了眨，眼前的景象讓他目眩神迷。
    九艉從海水中緩緩浮現，與往日優雅神秘的姿態大相徑庭。
    隻見他全身覆著一層閃爍的磷光，好似將浩渺星空揉碎後傾灑在身上。那些光點隨著水流起伏波動，在陽光折射下是那般絢爛華麗。
    他那原本鮮豔的紅色魚尾此刻更是光彩奪目，尾鰭邊緣泛著金色光暈，每一次擺動，都仿若揮灑著液態的陽光。
    人類的眼睛都被眩到發疼了。
    “你……”辭穆囁嚅著開口，卻不知如何形容眼前這如夢似幻的景象。
    九艉輕甩尾巴，抖落身上的水珠，他並未回應辭穆的驚愕，隻是以一種前所未有的傲然姿態遊向岸邊，那姿態中滿是驕傲與炫耀。
    辭穆心中一凜，這才意識到，眼前所見正是九艉生理變化的最新展現。
    作為一條即將成年成年的男性人魚，九艉正經曆著成年前的最後蛻變。
    在人魚社會等級森嚴的製度裏，雄性人魚往往需通過外表的變化，來吸引稀少珍貴的雌性注意。
    除了人類，原始生物基本都是母係社會，所以母係社會的規則讓雄性人魚在繁殖期承受著巨大的競爭壓力，九艉應該也很著急。
    辭穆佇立岸邊，望著九艉優雅地滑過淺灘，心中湧起一股複雜難言的情緒。
    童話故事裏，小美人魚不忍傷害王子，化成了泡沫，她就那樣死了。
    辭穆不知道這裏的人魚的愛情是否宛如深海，是危險還是深情。
    隻有人魚知道。
    人魚這一生隻將真心交付給一位伴侶，這份感情純粹得如同最澄澈的海水。
    “看來，”辭穆輕聲呢喃，手指無意識地撫過臉上的瘢痕：“我建造樹屋的計劃得加快了。”
    辭穆坐在海灘邊緣的岩石上，雙腳浸在微涼的海水中，靜靜地觀察著眼前這片海域的的變化。
    自從九艉的身體開始散發奇異的磷光，整個河灣好像被一層神秘的麵紗籠罩，往日的寂靜之下，暗藏著一股躁動的氣息。
    因為不僅是人魚，別的小動物也開始出雙入對了。
    頭頂的葫蘆屋已經能聽到新生小鳥的討食鳴叫，和小雞叫一樣。
    無意中看到九艉用爪璞點在半空中，畫出一道圓形水痕，形成一麵鏡麵。鏡中，遠處的海麵泛起一陣漣漪，辭穆好奇地眯起眼睛，望向那水鏡。
    在朦朧的晨霧中，他隱約瞧見幾個人影，確切地說，是幾條人魚的身影在水中遊弋。
    它們的尾巴在陽光下閃爍著不同色彩，有藍有綠，甚至還有一抹罕見的深色。
    辭穆驚訝地張大嘴巴，他從未見過如此多的人魚同時出現在這片海域：“哇，這麽多的人魚，都好漂亮啊。”
    就在這時，九艉從水中猛然躍起，他那閃爍著磷光的紅色尾巴在空中劃出一道優美的弧線，隨後又優雅地沒入水中，濺起晶瑩的水花。辭穆驚訝地發現，九艉的舉動似乎是在向前輩學習求愛的儀式。
    “原來如此，”辭穆恍然大悟：“這就是人魚們在聚眾相親啊。”
    隨著鏡內景象的變化，越來越多的人魚聚集到這片海域。它們之間保持著一定距離，奇怪的是，並未像九艉曾經經曆的那樣相互攻擊或驅逐。
    通過尾巴的擺動、身體的姿態以及特殊的磷光傳遞著信息，人魚們借由舞蹈在進行無聲的交流。
    “繁殖期或許是人魚難得的和平時期，”辭穆暗自揣測：“畢竟每一條魚都美得超凡脫俗，卻又個個不像是好相與的，有幾條還帶著一身傷痕前來。”
    那片海水中彌漫著著一種難以言喻的奇特氣息，人魚們在水中遊弋，時而靠近，若即若離的與身邊的每一條魚進行尾鰭觸碰。
    九艉的學習過程尤為引人注目。他每一次躍出水麵，每一個優雅的轉身，甚至每一次尾鰭的微微顫動，都散發著強烈的自信與魅力。他的紅發在水中肆意飄散，如火焰般熠熠生輝，那身閃爍的磷光讓他整個人好似被星光環繞。
    辭穆注意到，有幾條人魚似乎對九艉格外感興趣，正往水鏡這邊遊來。
    尤其是一條銀藍色尾巴的人魚，辭穆猜測那應該是位雌性，雖然她的體型看起來更高大但是麵部卻像女人一樣柔和——她幾次有意無意地靠近九艉的水鏡，然後又迅速遊開，好似在進行某種試探。
    隨著夕陽西沉，海麵上的氣氛愈發緊張。辭穆驚訝地發現，原本眾多的人魚已悄然散去，隻有幾條還在海灣中徘徊。遠處兩條人魚圍繞著彼此遊動，不時交換著奇特的聲音和動作，那情景既神秘又帶著幾分原始的美感。
    辭穆沉浸在眼前的景象中，不禁著迷：“這就是求愛的信號嗎？”
    在人類世界裏，求愛常與花言巧語和物質交換相伴，而人魚的求愛卻無比直接且純粹，僅憑借歌喉和舞蹈。
    夜幕降臨，海麵泛起一層薄霧。借著月光與水鏡，辭穆隱約能瞧見兩條人魚的身影在水中糾纏，時而浮出水麵，時而沒入深處，他們兩條魚已經跳很久了，應該是互相喜歡上了對方。
    人魚們的動作優美又和諧，在水中跳著雙魚舞。
    磷光在黑暗中格外明亮，隨著人魚身體的每一次律動閃爍變幻，好似水中的星河。
    辭穆感到些許不適，意識到自己或許正在窺探一場極為私密的儀式，便轉身打算離開。就在這時，一聲尖銳的嘶鳴劃破夜空，讓他猛地轉過頭去。
    水鏡裏，他和九艉都看得真切，他們在水裏緊緊相隨，辭穆注意到有一條人魚的表情既痛苦又享受，而另一條雌性人魚則露出近乎貪婪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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