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天黃昏的河邊親腿接觸之後，辭穆發現九艉對他的態度悄然發生了變化。
    那條向來冷漠的人魚會在辭穆做飯時浮出水麵，遠遠地注視著他的背影；會在他熟睡時，悄無聲息地遊近岸邊，凝視著辭穆的睡顏；甚至有時，當辭穆抱著苗苗講述人類世界的故事時，九艉也會不動聲色地靠近辭穆，然後在旁邊安靜聽。
    這種變化微妙卻真實，就像春日裏漸漸融化的冰層，在不經意間已經裂開了細小的縫隙。
    辭穆並不確定是否是那天的歌聲起了作用……倒也是很驚喜的。
    辭穆靠在一棵粗壯的樹幹旁，輕聲自語道：“難怪電影裏主角們碰到難題都會高歌一曲，原來音樂真的能夠給雙方帶來好感。”
    苗苗正在不遠處的淺灘玩水，九艉則警戒般地盤旋在孩子周圍，魚尾偶爾拍打水麵，激起細小的水花。
    隨著日子一天天過去，九艉與辭穆之間那距離感似乎逐漸變得透明。
    在某個晨光微露的清晨，辭穆被湖水輕拍岸邊的聲音喚醒。他揉了揉惺忪的雙眼，發現湖邊堆著一小堆閃閃發光的物件。
    他走近蹲下身子，發現那是幾枚形狀奇特的貝殼，在朝陽下泛著珍珠般的光澤。再仔細看，他才發現這些並非尋常的貝殼，而是深海中才能尋覓到的珍貴寶物，每一枚都被精心挑選，形狀各異卻同樣美麗。
    “這是…”辭穆輕聲自語，伸出左手拾起一枚螺旋形的貝殼，粉白相間的紋路在陽光下宛如流動的彩虹。
    他正疑惑間，水麵泛起漣漪，九艉那標誌性的酒紅色發絲慢慢浮出水麵，眼睛直直地望向辭穆，似乎在觀察他的反應。
    辭穆心頭一顫，這才明白這是九艉特意為他收集的禮物。
    那些在人類世界或許價值連城的珍寶，在人魚眼中或許隻是海底隨處可見的裝飾品，卻因贈予的意義而變得珍貴非常。
    “謝謝你，九艉，”辭穆微笑著說，舉起那枚貝殼放在陽光下細細欣賞：“它們真美。”
    九艉沒有回應，隻是輕拍水麵，濺起細小的水花，隨後潛入水中，又很快浮出，嘴裏銜著什麽東西。
    他遊到岸邊，將一條用水草和珊瑚碎片編織而成的項鏈輕輕放在石頭上，然後退後幾步，眼睛中閃爍著期待的光芒。
    辭穆小心地拾起那條項鏈，發現上麵綴著數顆閃爍著不同色彩的珍珠和小型貝殼，在陽光下熠熠生輝。這顯然是九艉親手製作的，粗獷中帶著別扭的精致感，好像是努力模仿著什麽人類飾品的樣式。
    “這是給我的嗎？”辭穆輕聲問道，盡管他知道不會得到語言上的回應。
    九艉眨了眨那雙紅寶石般的眼睛，魚尾在水中輕輕擺動，似乎在表達肯定。
    辭穆微笑著將項鏈戴上，冰涼的珍珠貼著他的皮膚，帶來幾分海洋的氣息。
    他真誠地向人魚先生道謝：“謝謝，我很喜歡。”
    放到地球的現世大約屬於是非遺作品了。
    隨後的日子裏，九艉似乎找到了新的樂趣。
    每隔幾天，辭穆都會在湖邊發現新的禮物——有時是形狀奇特的珊瑚，有時是閃閃發光的深海礦石，還有一次甚至是一小塊沉船殘骸上的金屬飾品，被海水衝刷得光滑圓潤，上麵依稀可見精美的雕刻。
    苗苗對這些禮物也充滿好奇，常常蹲在一旁，用小手輕輕撫摸那些從未見過的寶物，眼中滿是驚奇。
    一天傍晚，當辭穆在湖邊搓洗頭發時，九艉突然浮出水麵，手中捧著一顆拳頭大小的珍珠，乳白色的光澤在夕陽下溫柔地閃爍。
    他慢慢遊近，將珍珠放在辭穆的掌心，然後十分期待辭穆的回複。
    辭穆驚訝地看著手中的珍珠，這顯然是極為珍貴的寶物，即使在人類世界也會被視為無價之寶。
    “哇，這真的是我見過最大的珍珠…”他驚歎道，若是在人類世界可能要百萬，不，也許是千萬。
    “謝謝，我看一眼就夠了。”他說著要還給九艉。
    九艉搖了搖頭，那張美麗的麵容上難得地露出執著的神情。
    送出去的東西怎麽能收回，那是魚能幹的事嘛。
    但是對辭穆來說，並沒什麽用。
    辭穆明白了人魚的心意，微笑著將珍珠收起柔聲說道“謝謝人魚先生。”
    他覺得這麽大的個頭拿去給苗苗，和崽在葫蘆屋裏玩拋接遊戲倒是不錯。
    辭穆的住處逐漸被各種來自海洋深處的珍寶裝點，每一件都承載著那條人魚的心意。
    辭穆也十分的珍惜這些，畢竟除了妹妹，他鮮少收到他人的禮物，情人節的巧克力和情書可不算。
    清晨的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斑駁地灑在地麵上，照亮了放在辭穆麵前的一雙靴子。
    這是九艉昨夜突然帶回來的，當時辭穆已經睡著了，醒來時發現這件“禮物”被小心地放在他的枕旁邊，而九艉則裝作若無其事地在遠處戲水。
    辭穆有些哭笑不得地擺弄著這雙靴子——它們比他見過的所有靴都要尖細，高跟且華麗。
    尺碼倒是男人的碼，但上麵綴滿了珍珠和細小的鑽石，皮質看起來像是精心鞣製過的鹿皮，柔軟卻堅韌。
    那靴筒高高的，邊緣處還有精致的蕾絲花邊，看起來像是某個古老皇室從不知何處遺失的寶物，不但過時浮誇而且完全不適合他這個累月奔波的流浪者的腳板。
    辭穆輕輕撫摸著靴子上的花紋，嘴角不自覺地揚起笑意。
    他確實很需要鞋子，他原先的皮鞋早在幾個月前就因長期的風吹日曬和涉水而徹底爛掉，這段時間他一直赤腳行走，腳底早已布滿了硬繭和傷疤。
    “九艉居然能想辦法給我找鞋子，而且一點都沒有爛…”辭穆低聲自語，看向湖中那抹鮮豔的紅色。
    他能感覺到，九艉雖然表麵上不動聲色，實際上卻在用餘光關注著他的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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