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如練，灑在濕漉漉的沙灘上，泛著清冷的光。
    九艉的指尖滑過辭穆的臉頰，動作帶著一種探索般的輕柔，小心翼翼地拂去那些細小的沙粒。
    沙子落下，露出辭穆泛著不正常潮紅的臉。那麵頰兩邊的瘢痕在月色與紅暈的映襯下，非但不顯猙獰，反而添了幾分破碎而驚心動魄的美感。
    九艉凝視著他，紅寶石般的眼瞳裏是毫不掩飾的占有欲與癡迷，好像在欣賞一件失而複得的稀世珍寶。他見過形形色色的人類，記憶深處那些模糊的麵孔沒有一個能像眼前這人一樣，輕易攫取他全部的注意力。
    他的手指沿著辭穆的輪廓緩緩移動，從光潔的額頭到微微蹙起的眉心，再到緊抿的唇線。
    “唔……”辭穆喉嚨裏溢出一聲細微的、壓抑的聲響，睫毛劇烈地顫抖著，心跳聲在寂靜的海灘上幾乎震耳欲聾。他能清晰感覺到那冰涼指尖帶來的奇異觸感，以及對方身上散發出的、混合著海水鹹腥與某種獨特甜香的氣息。
    九艉的手臂還環著他，溫熱的，帶著奇異的安撫力量，卻也像無形的囚籠。
    他微微側過頭，意識還有些混沌，目光卻下意識落在自己身上。
    “他……他要做什麽？”辭穆腦子裏一片混亂，“難道是因為我……我平日裏衣不蔽體……他誤會了什麽？”
    那些勉強蔽體的、早已幹枯破損的葉片，像某種拙劣的偽裝，黏在皮膚上，提醒著他如今與“文明”二字徹底割裂的狼狽處境。是的，他在這裏，像個野人一樣，太久了。
    “所以……人魚……九艉……是真的喜歡自己嗎？”這個念頭像水底的氣泡，悄無聲息地冒出來，帶著一絲不真實的迷茫。
    他怎麽會喜歡上……這樣的自己？
    辭穆的指尖無意識地蜷縮了一下，好像想抓住什麽，卻隻觸到一片虛空和身下微涼的石床。他是一個被同族厭棄、驅逐的人類，一個……怪物。臉上有猙獰的紫痕，額角長著異於常人的短角——這些，九艉都看見了，從未露出過一絲嫌惡，甚至……還曾用指腹輕輕觸碰過。
    可看見，不代表能接受。更何況，他還有殘缺的右臂，那是他賴以為生的根基被毀掉的證明。還有那些藏在溫和表象之下，連自己都厭惡的陰暗過往和扭曲心理……方才那場夢境，幾乎將他靈魂深處的腐朽與瘋狂灼燒出來。
    九艉這樣純粹而強大的存在，為什麽要喜歡一個如此殘破、醜陋、內心或許早已腐爛的人呢？他有什麽呢？音樂天賦？早已蒙塵。溫和的性格？不過是長期壓抑和恐懼滋生出的保護色。
    他想不明白，一絲一毫都想不明白。自己身上到底有什麽地方，值得這條美麗而強大的人魚，投來這樣專注而……近乎執拗的目光？
    這份不解和惶惑，像細密的藤蔓，纏繞上他的心髒，微微收緊，帶來一陣細微的、不同於傷口疼痛的酸澀。他甚至不敢去看九艉的眼睛，怕從那片深邃的紅寶石光芒裏，看到自己不堪的倒影，或者……更怕看到那份喜歡的虛假。
    身體因緊張和一種陌生的悸動而輕顫。
    “拜托…快點結束吧…無論是怎樣的結果…”他絕望地想。
    九艉似乎並未察覺辭穆內心的惶恐，或者說，他將這顫抖解讀為全然不同的意味。他冰涼的指腹下，是辭穆溫熱的皮膚，這溫度差異讓他著迷。
    忽然，那條赤紅的魚尾猛地甩動，帶著破水聲，“啪！”地一聲不輕不重地拍打在辭穆的小腿肚上。
    “嘶！”辭穆猝不及防，痛得倒抽一口涼氣。
    這一聲細微的痛呼，卻像點燃了什麽引線。九艉眼中瞬間爆發出灼亮的光彩，那光芒幾乎要將夜色點燃，裏麵翻湧著難以抑製的興奮和一種……原始的喜悅。
    他低低地發出一串奇異的、類似海豚的鳴叫，音調上揚，充滿了愉悅。
    環抱著辭穆腰身的手臂驟然收緊，肌肉繃起驚人的力量，不容拒絕地將兩人之間的距離徹底壓榨殆盡。冰涼與溫熱的肌膚緊密相貼，水珠被盡數擠開，隻剩下彼此的體溫與交錯的心跳。
    辭穆隻覺得天旋地轉，胃裏一陣翻江倒海。九艉臉上那種近乎狂喜的神情讓他心頭發慌，巨大的困惑與恐懼幾乎要將他淹沒。
    “等等……”他想喊，聲音卻堵在喉嚨裏，“不是的……九艉，你別這樣……我沒有……”
    九艉卻像是得到了某種確認，將辭穆因驚慌而微微睜大的眼睛、身體無法抑製的細微戰栗，都看作是羞澀的回應。
    他喉嚨深處發出一連串低沉而滿足的低鳴，那聲音奇異地震動著，透過緊貼的胸膛，清晰地傳進辭穆耳中，震得他心髒一陣陣發緊。這聲音混雜在海浪拍岸的節奏裏，顯得格外神秘而深邃。
    “辭……穆……”九艉低喚著他的名字，發音依舊生澀，卻帶著一種奇異的、令人心悸的韻律。他稍稍用力，將辭穆的身體轉過來，強迫他完全麵對著自己。
    當辭穆被迫抬起頭，對上那雙燃燒著火焰的紅瞳時，他渾身猛地一僵，大腦“嗡”的一聲，瞬間空白。那雙眼睛裏翻湧著他看不懂的洶湧情緒，帶著一種不容置喙的強硬和……令人窒息的占有。
    “你……你……”他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帶著全然的驚駭與不敢置信，“你要……做什麽？”
    九艉似乎完全沒聽懂他話語中的恐懼，反而因他這副驚惶失措的模樣，唇角揚起一抹帶著原始執念的笑意，似乎對他的反應極為滿意。箍在腰間的手臂再次收緊，那屬於異類的強大力量幾乎要將他的骨頭勒斷，冰涼的鱗片緊貼著他的皮膚，帶來刺骨的寒意與無法言喻的壓迫感。
    從未有過的緊密接觸，讓辭穆全身的肌肉都繃緊了，細密的戰栗從尾椎骨一路竄上頭皮。
    理智在尖叫，過往的陰影讓他本能地想要逃離，可身體卻像被釘住一般動彈不得。他唯一完好的左手不受控製地抬起，死死捂住了自己的臉，指縫間漏出破碎的嗚咽與抽氣聲。
    “呃啊……不要……”一聲短促而壓抑的驚呼從喉嚨深處擠出，帶著無法言喻的羞恥與滅頂的恐慌。
    這感覺太陌生，太直接，太…可怕了。
    九艉喉間溢出一聲滿足的喟歎，像是在品嚐最甜美的蜜糖，又像是野獸終於捕獲了覬覦已久的獵物。
    他那條赤紅色的魚尾不再拍打，而是優雅地在水中劃出一道充滿力量感的弧線，尾鰭末梢的鱗片在月光下流轉著濕潤的、不祥的暗紅光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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