辭穆想要回應苗苗的熱情，但發現自己的嘴唇依然無法聽從大腦的指令，隻能發出一些微弱的氣音。
    他的眼睛無助地看著苗苗激動的神情，幹渴如同火燒般折磨著他的喉嚨，疲憊感仍然纏繞著他的身體，但心中卻隻有一個念頭——想見到九艉。
    苗苗似乎看懂了辭穆眼中的疑惑，他小小的臉龐靠近了辭穆，輕輕的蹭了下辭穆的臉頰。
    “爸爸說太陽能給你殺菌，讓我一直給你曬太陽降溫，然後給你翻身。”苗苗的小手指向辭穆身下幹燥的草墊，草墊上有一些被汗水浸濕後又被曬幹的痕跡，顯然這幾天苗苗一直在按照九艉的指示照顧著他。
    “爸爸去捉魚了，”苗苗繼續解釋道，他的聲音有著孩童特有的清脆，卻又帶著一絲奇特的水下回音，像極了九艉發出的音調：“他不知道要給你吃什麽，一直在找能讓你吃的。爸爸說人類不像人魚，不吃的話馬上就要死掉了。”
    說著，苗苗捧起一個小葫蘆，那是辭穆特意為他製作的飲水容器，上麵刻著粗糙的波浪紋樣。
    他用極其認真的表情，小心地將葫蘆口靠近辭穆幹裂的嘴唇：“來，辭穆叔叔，苗苗給你準備了熱水，快喝點水。”
    辭穆感受到溫熱的水流觸碰到嘴唇的那一刻，一種無法形容的舒適感油然而生。
    他盡力張開嘴，讓清涼的溪水滑入口中，滋潤他幹渴的喉嚨。
    水流沿著他的嘴角溢出，濕潤了他的下巴和脖頸。
    等辭穆喝完水，苗苗放下水葫蘆，雙手小心翼翼地捧起一個用鮮綠色大葉子包裹的物體。
    葉子是森林深處特有的一種植物，表麵光滑有韌性，散發著淡淡的清香。苗苗的小手指靈巧地撥開葉子的一角，露出裏麵半熟的蛋黃。
    “這是爸爸偷的鳥蛋，很大很好吃，爸爸說你一定會喜歡的。”
    他從葉子包裹中掰下一小塊蛋白和蛋黃的混合物，上麵還附著一些細小的蛋殼碎片，閃爍著微弱的光澤。
    辭穆看出這枚鳥蛋的處理非常簡單原始——九艉可能是用葉子將整個鳥蛋包裹好，然後用石頭一砸，接著放在火上烤熟。烤製的過程並不完美，蛋黃的邊緣略顯焦黃，而靠近蛋殼的部分則有些半生不熟，散發著一種特殊的野性香氣，但他一聞到就餓了，口裏分泌著唾液。
    他從來就不挑食，別說他還餓了三天。
    苗苗將食物送到辭穆嘴邊，語氣中透露出超越年齡的耐心與關切他輕聲說道：“張嘴，叔叔。”
    辭穆順從地微微張開嘴，讓苗苗將食物放在他的舌頭上。
    蛋白質在他口中化開，半熟的蛋黃帶著一種原始的鮮美，混合著微微的煙熏味，甚至連那些細小的蛋殼碎片也在他的舌尖上留下了一種特別的質感。
    苗苗專注地看著辭穆咀嚼食物的樣子，流露出明顯的期待與關切。
    他眼神中滿是期待小聲問道：“好吃嗎，叔叔？”
    辭穆盡力眨了眨眼睛，這是他現在唯一能做出的回應。
    苗苗似乎完全理解了這個簡單的動作，他的臉上綻放出燦爛的笑容，那雙深棕色澤的眼眸閃閃發光。
    苗苗重複著九艉的話，語氣中帶著對父親智慧的無限崇拜：“爸爸說連殼吃就當是補鈣算了，人類不吃鈣就會軟趴趴的，像八爪魚一樣扭來扭去。”
    辭穆繼續慢慢咀嚼著口中的食物，感受著那些細小的蛋殼在牙齒間碎裂的觸感。
    在這個遠離人類文明的秘密角落，即使是最簡單的食物也變得無比珍貴。而更珍貴的，是照顧他的這對父子，是他們眼中毫不掩飾的關愛與牽掛。
    遠遠地，一縷似海洋般起伏的歌聲穿透了森林的靜謐，飄進辭穆的耳中。那歌聲如同潮汐般有著獨特的節奏，帶著一種讓人心碎的憂傷和深沉，好像來自海底最幽暗的峽穀。
    辭穆無法移動的身體似乎因這聲音而微微震顫，即使被毒素麻痹，他的心依然能感受到歌聲中蘊含的情感。
    苗苗的眼眸突然亮了起來，小手迅速拿起身邊的葫蘆，更加用心地在辭穆灼熱的皮膚上均勻地灑水。
    “爸爸回來了，”苗苗輕聲說道，小小的麵龐上洋溢著喜悅，但隨即又帶上了不安，眼神在不停地在水麵和辭穆之間遊移：“爸爸的聲音怪怪的。”
    是啊，辭穆第一次聽到人魚會唱這麽悲傷的歌。
    辭穆順著苗苗視線的方向望去，水麵上開始出現一圈圈同心擴散的漣漪，緊接著，紅尾人魚在水中慢慢得浮現。
    九艉的喉嚨微微震動，發出了一串低沉的、幾乎接近嘶啞的聲音。那聲音不再像平時那樣清亮流暢，而是帶著一種令人心驚的沙啞和壓抑，如同深海中的低吼。
    即使辭穆聽不懂這些海豚般的音調所表達的確切含義，但他能從中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憤怒和疼痛。
    當九艉完全浮出水麵，轉向岸邊的瞬間，辭穆的心髒幾乎停止了跳動。他瞪大了眼睛，瞳孔因震驚而收縮，無法相信自己所看到的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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