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喉嚨裏再次發出短促而低沉的“啾”，這次的聲音裏帶著幾分
    耐的警告，紅尾在水中劃過更顯急躁的弧線，顯然是在宣告他的立場：不歡迎，速離。
    他眼眸中閃爍著冰冷的光芒，似乎在說，他與這片粉色的尾巴全都毫無瓜葛，隻想帶著他的氣泡迅速離開。
    然而，魚瀾身後的粉色隊伍此刻也停止了前行，他們像被磁石吸引一般，紛紛調轉方向，柔和的粉色魚尾在水中劃出道道流光，以一種近乎包圍的姿態，緩緩向九艉和氣泡靠近。他們臉上掛著幾乎是統一模式的笑容，那笑容在幽暗的海水中顯得過於明亮，帶著一股難以言喻的熱絡，仿佛要將這片冰冷的海域都烘暖幾分。
    “九艉，你竟然成年了！”一個粉色人魚搶先開口，聲音帶著幾分驚喜，卻又透著幾分八卦的意味：“你多久沒回去見親魚了！”
    魚瀾的目光落在九艉那棱角分明的臉和魚身長明顯比他們這群粉位大了一圈的體格，他微微側頭，那點綴著珍珠貝殼的粉色長發輕柔地晃動，聲音愈發甜膩，帶著勸誘：“哥哥，祭祀大典在即，你難道不打算回去看看嗎？”
    九艉的眼底掠過一抹更深的厭煩，他本能地想要帶著辭穆迅速脫離這片喧囂，就在他被魚瀾的言語纏繞的這一瞬，包裹著辭穆的氣泡卻在暗流與周圍人魚無意的推擠下，順著洋流，往他們上貢給父神的貢品緩緩漂移過去。
    辭穆的注意力原本還在九艉與魚瀾之間那微妙的對峙上，但隨著氣泡的漂移，他猛然發現自己正被帶向一個……令人垂涎的景象。
    前方，被光暈籠罩的隊伍，擺放著一排排巨大的、晶瑩剔透的冰盤，盤中堆滿了各種深海的珍饈：肥美的麵包蟹、張牙舞爪的大青龍、還有那體型驚人的深海章魚，它們被奇異的發光藻類環繞著，散發出誘人的光澤。
    食物外麵也覆蓋著一層水泡，辭穆的眼睛瞬間亮了起來，他幾乎能聽到自己胃裏發出的抗議聲。他一墜入這片深海，就感到前所未有的饑餓，而眼前這些，簡直就是對他胃口的巨大挑釁。
    他甚至開始想象，那隻體型巨大的水母，如果能配上一點醋和黃瓜絲，會是怎樣一種清爽又彈牙的美味。他盯著那些海鮮，口水幾乎要隔著氣泡壁流出來。
    九艉的耐心已然消磨殆盡，被這片粉色浪潮纏繞的感覺令他煩躁。
    他那雙冰冷的眼眸，映照出周圍人魚柔和的粉色魚尾，卻絲毫沒有被溫暖。
    他猛地一甩魚尾，把那些人魚擠得猝不及防，漂亮的粉尾在水中晃了一下，下意識地向後退去。
    這不是友好的推搡，而是九艉毫不掩飾的警告，他從小就不喜歡和別的魚親近。
    身軀如離弦之箭般破開水流，徑直衝向那枚搖曳著的氣泡。寬大的蹼爪穩穩地環抱住氣泡，將其牢牢地固定在自己胸前，那姿態充滿了占有欲。
    氣泡內，辭穆的注意力依舊被那些美食牢牢吸引。眼眸瞪得溜圓，緊盯著冰盤上那些肥美的深海珍饈，胃裏傳來一陣陣不甘的抗議。
    九艉將氣泡抱穩後，微微低下頭，目光落在辭穆那癡迷的臉上。一聲輕柔而帶著幾分疑問的“啾”從他喉間逸出，如同一道遙遠的海底回響，輕聲呼喚著沉浸在美食幻想中的人類。
    他用鼻子輕輕蹭了蹭氣泡壁，又將頭轉向那些散發著誘人光澤的貢品，眼眸中帶著一些探詢。
    那聲“啾”終於將辭穆從臆想的美味中拉回現實。他眨了眨眼，他下意識地抬手，輕輕擦了擦嘴角。
    轉過頭，望向九艉那張棱角分明的臉，以及那雙始終專注地凝視著他的眼眸。他眼中閃爍起驚喜，充滿期待地開口，聲音在氣泡中略顯模糊，但足以讓九艉清晰捕捉：“我們也去捉水母吧！”
    九艉凝視著辭穆翕動的唇形，他清晰地辨認出“吃”和“捉”這兩個字眼。
    了然與心疼混合的情緒瞬間湧上他的心頭。是啊，辭穆沉睡了這麽久，醒來後身體的本能反應必然是強烈的饑餓。
    他想到那些獻給“父神”的貢品，數量龐大，其中不乏被挑剩下卻依舊是極品的深海瑰寶。
    為了辭穆，他可以暫時放下對同族的梳離厭煩。
    九艉微微放鬆下來。他緩慢地轉過頭，目光掃過那些粉色人魚，他喉嚨裏發出一串不同於之前的“啾”聲，這次的聲音更為低沉，音調複雜。
    “回去……看看親魚。
    同族的粉尾人魚們聽到他這樣說，臉上笑容變得更加明亮，眼底閃爍著難以掩飾的喜悅和幾絲崇敬。他們紛紛調轉方向，柔和的粉色魚尾在水中輕柔擺動，帶動著細小的水流，低低的、興奮的竊竊私語在隊伍中蔓延開來。
    “九艉竟然真的願意留下來！”
    “他長大了，比我們想象的還要強大！”
    九艉自少年時期起就與眾不同。當同齡的幼魚還在蹣跚學步般摸索洋流時，他便已能如離弦之箭般破開水波，寬大的魚尾一甩，便能將身後追趕的同伴遠遠甩開，隻留下他們驚歎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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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體形也遠超同輩，仿佛被父神親手雕琢過一般，每一寸魚鱗都透著力量感，尾巴更是比其他魚長出一大截，在水中劃過的弧度都帶著一種勢不可擋的優美。
    他這樣優秀也可能是因為他是首領從穿過死海、翻越冰川，曆經艱險才從父神膝下求來的魚卵，因此天生便被賦予了遠超凡魚的天賦。
    而首領後來與伴侶新生的魚淵，則顯得遜色許多。魚淵雖然也擁有看似飄逸的長鰭，但在水中遊動時卻顯得笨拙，那過分寬大、形似扇麵的鰭，在洋流逆行會顯得吃力，更別提在激烈的打鬥中提供有效的推動力或防禦了。粉尾人魚們私下裏都清楚，魚淵的鰭是一種畸形，他注定無法成為一名合格的戰士，更別提領袖了。
    如今，九艉領先他們這些同齡魚，率先成年，那比他們大了一圈、棱角分明的體格，在幽暗的海水中顯得格外健壯有力。他酒紅色的魚尾在水中輕輕擺動，每一次擺動都帶著一種令人心悸的力量感。
    人魚們望著他，眼中充滿了驕傲——這樣一位好戰、美麗且強大的首領，足以帶領粉尾族在深海中贏得更多的榮耀和領地，是他們所有族人的無上光榮。
    於是九艉與辭穆在外層等著粉尾族們上貢回來。
    當最後一抹柔和的粉色魚尾消失在深海深處，確認周圍再無旁魚窺探後，酒紅色的眼眸迅速掃過四周，他那寬大的魚尾在水中輕輕擺動，蓄勢待發。
    他準確地鎖定了遠處那些落後的，跟在人魚後麵，仍在搖曳著光澤的巨大氣泡，那是獻給“父神”的貢品，其中堆滿了深海的珍饈。
    九艉的身形如一道幽靈般瞬息而至，寬大的蹼爪在氣泡壁上輕巧一劃，幾乎沒有引起任何波動。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從一個巨大的貢品氣泡中，撈起一條肥美的金槍魚，又從另一個氣泡裏，精準地夾出了一隻晶瑩剔透、散發著微光的甜水母。
    他的動作行雲流水，一氣嗬成，仿佛這片海域的寶藏本就為他而開。他迅速用自己的力量將金槍魚和甜水母包裹成一個新的氣泡，然後帶著這個新生的、鼓脹的泡泡，重新回到了辭穆身邊。他將那個小氣泡輕輕一推，它便與辭穆所處的那個大泡泡溫柔地融合在一起，兩者的內容物在水壓的微妙平衡下，無聲地交換著，最終，那條金槍魚和甜水母穩穩地出現在了辭穆的眼前。
    粉尾人魚們毫無所覺，大概也是從來無魚敢相信，竟然有魚膽大包天會去偷上貢給父神的貢品，全知全能的父神到底知道不知道這隻紅色小蝦米的偷吃行徑啊。
    辭穆的目光原本還隨著那些粉色魚尾的遠去而有些悵然，此刻卻猛地瞪大了眼眸。
    這附近除了那些會發出熒光的有毒水母以外，他真的看不到一條魚，更別提這些新鮮的深海美味了。
    它們好像憑空出現，帶著海洋的清甜氣息，瞬間填滿了氣泡內的空間。
    九艉將氣泡抱穩在懷中，微微低下頭，目光落在辭穆那癡迷的臉上。他學著辭穆曾經教導苗苗的樣子，寬大的蹼爪輕輕並攏，放在自己那薄而緊抿的唇邊，發出一聲低沉而帶著幾分警告意味的“唧”聲，那聲音如同遙遠的海豚低語，帶著狡黠的提醒：“小……嘴巴……不、不說話。”
    反正，他想，偉大仁慈的父神也不會在意自己會少吃一隻浮遊生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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