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小叔子盡力了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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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後那句話,他說的又輕又快,仿佛隻是提起這個可能性,就讓他自己也感到一陣毛骨悚然。
    原來不是九艉不想來,而是他不能來。
    那股幾乎要將他壓垮的、被拋棄的恐慌,瞬間消散了。緊繃的脊背鬆懈下來,辭穆長長地、無聲地籲出一口氣,隻要不是九艉自願食言,那一切就都還有希望,一切……就都不是九艉的錯。
    心頭的巨石一旦挪開,對愛人的擔憂便如潮水般洶湧而上,淹沒了他。他往前踏了一步,聲音裏帶著顫抖:“那九艉……他現在……還好嗎?”
    魚淵漂亮的臉皺成了一團,粉色的魚尾不安地拍打著沙地,濺起細碎的沙粒。他避開辭穆焦灼的視線,搖了搖頭,聲音低得像怕被誰聽見似的:“不好,一點都不好。”他似乎是想起了什麽可怕的畫麵,身體不由自主地哆嗦了一下:“九艉他……他為了要來見你,頂撞了親魚,結果……結果被關在禁閉礁裏,滿身都是血……”
    “滿身都是血……”辭穆剛剛才恢複血色的臉瞬間又變得慘白,連嘴唇都在發抖。他下意識地攥緊了拳頭,指甲嵌入掌心的刺痛讓他找回了理智。
    他必須做點什麽。
    “你……”辭穆的聲音嘶啞得厲害,他幾乎是哀求般地望著魚淵:“你能不能……幫我給他帶個話?”
    “又是我帶話?”魚淵誇張地歎了口氣,一臉的無奈與為難,他用指尖卷著自己粉色的長發,抱怨道:“緋麗讓我給你帶話,你又讓我給他帶話,你們當我是什麽,傳聲海螺嗎?”他見辭穆的臉色愈發難看,才收斂了些許嬌氣,壓低聲音,神色凝重地解釋道:“不是我不幫你,是親魚的禁令,任何人都不得靠近禁閉礁。那裏被她的力量籠罩著,像一張無形的網。”
    他比劃了一下:“我隻要一靠近那片水域,她立刻就會知道的。”
    看著辭穆那張因絕望而失卻所有血色的臉,魚淵覺得這個人蠻可憐的。
    辭穆眼中的痛苦太過純粹,太過濃烈,像一團無法熄滅的火焰。
    “唉,真是麻煩死了!”魚淵終究是不耐煩地嘟囔了一句,與其說是對辭穆,更像是在對自己生氣。他飛快地掃了一眼四周空曠的海麵,確認沒有別的耳目後,猛地向前湊近一步。
    他突然伸出蹼膜、指尖尖利的漂亮蹼掌,輕輕地按在了辭穆的肩頭。辭穆的身體因他的觸碰而僵硬了一瞬,還沒來得及反應,一股清涼的氣息便從魚淵的掌心渡了過來。
    一團柔和的、如同深海月光般的藍色光暈亮起,順著魚淵的手臂流淌而下,悄無聲息地融入了辭穆的身體。那光芒並不刺眼,帶著海水的微涼,所過之處,仿佛連日來壓在他心頭的燥鬱都被撫平了些許。
    光芒散去,辭穆怔怔地看著光暈消失的地方,又抬起頭,眼中滿是茫然與不解:“這是什麽?”
    “是親魚設下的禁令,”魚淵飛快地收回手,像是碰了什麽燙手的東西,他壓低了聲音湊到辭穆耳邊低聲說:“她不讓你靠近大海。我……我隻能幫你解開一點點。”
    他漂亮的眉毛緊緊蹙著,一臉的心疼與後怕:“這可是我未來輔佐九艉時才能動用的權限,提前用了很可能會被發覺!再多我可不敢了,要是被魚父發現,非得扒了我的皮不可!”
    原來如此。
    原來他感受到的那股將他與大海隔絕開的無形壁壘,竟是緋麗設下的禁令。
    辭穆甚至來不及對魚淵說一句感謝,身體已經先於思想做出了反應。他猛地轉過身,朝著那片日夜思念卻無法靠近的蔚藍奔去。沙子在他的腳下飛濺,海風呼嘯著灌入他的肺裏,帶來鹹澀而自由的氣息。
    一步,兩步……他衝過了那道曾經讓他痛不欲生的無形界線,毫無阻礙地,一頭紮進了及膝的冰涼海水中。浪花“嘩啦”一聲濺起,打濕了他的褲腿和衣擺,那刺骨的涼意非但沒讓他退縮,反而讓他渾身的血液都激動地沸騰起來。
    他真的……可以靠近大海了。
    海水漫過他的腳踝,冰涼的觸感沿著小腿一路竄上,非但沒有讓他感到寒冷,反而像一股清泉,澆熄了他心中連日燃燒的焦躁。他踉蹌著往前,任由海水浸濕他的衣衫,沒過他的腰際。他貪婪地呼吸著這鹹腥的空氣,張開雙臂,仿佛要擁抱整片海洋。
    他可以了,他真的可以靠近大海了!
    辭穆欣喜若狂,他毫不猶豫地深吸一口氣,雙腿一蹬,試圖讓自己完全沉入這片蔚藍之中。他要去更深的地方,他要去尋找九艉,哪怕隻是靠近一點點,也是好的。
    然而,一股無形的浮力托住了他。
    那感覺無比詭異,不像是之前那般堅硬的壁壘,而是一種柔軟卻堅韌的阻隔。無論他如何劃動手臂,如何奮力向下踢水,身體都像是被一張溫柔的巨網承托著,始終無法下潛分毫,隻能徒勞地在海麵上浮沉。那片他日夜思念的深海,近在咫尺,卻又遠在天涯。
    希望的火焰剛剛燃起,就被這盆冷水澆得隻剩下搖曳的火苗。辭穆僵在水裏,剛剛湧起的狂喜迅速褪去,隻剩下更深、更沉的無力感。他猛地轉過頭,望向岸邊的魚淵,水珠順著他銀白的發絲滴落,劃過他慘白的臉頰。他的嘴唇翕動著,眼中翻湧著幾乎要溢出的哀求與絕望,那雙眼眸紅得像是要滴出血來。
    魚淵被他這個眼神看得心頭一跳,渾身的魚鱗都仿佛要炸開了。他最見不得這種眼神,沉重、痛苦,像是有形的鉤子,要將他也拖進那無邊的絕望裏。他已經冒了天大的風險,再多一絲一毫,他都不敢了!
    “我……我走了!”魚淵像是被燙到一樣,猛地後退一步,幾乎是落荒而逃。他甩動著那條漂亮的粉色魚尾,在沙灘上劃出一道慌亂的弧線,動作利落帶上裝著魚苗的貝殼船,頭也不回地朝著大海深處劃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