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在無數或震驚、或好奇、或懷揣著不可告人目的的窺探者屏幕上，他們等來的，隻有一個冰冷而毫無意義的“1”。
    苗苗成了最沒有感情的回複機器，他不知道自己發送的字符在另一端掀起了怎樣的錯愕與波瀾，他為此樂此不疲，小小的身子沉浸在這份獨屬於他的、被需要的快樂之中。
    將手機這個會發光的玩具徹底交給了苗苗，辭穆聽著身後那樂此不疲的“叮、叮”聲，轉身走向主臥的浴室，綿密不絕的水聲正從門縫裏溢出，伴隨著氤氳的熱氣，將厚重的門板濡濕了一小片。
    他推開門，一股溫熱潮濕的白霧撲麵而來，浴室裏早已水汽彌漫，光滑的鏡麵上凝結著細密的水珠，正緩緩匯聚成流，蜿蜒滑落。
    透過朦朧的霧氣，辭穆看到了那個站在淋浴花灑下的身影。
    九艉實在是太高了，這個頂級套房裏足夠寬敞的玻璃淋浴間，在他麵前也顯得有些局促。他微微低著頭，任由那恒溫的熱水從頂蓬的花灑中傾瀉而下，衝刷著他寬闊的肩膀和線條流暢緊實的脊背。酒紅色的長發濕漉漉地貼著皮膚，水流順著發梢滑過蝴蝶骨的溝壑，再沿著筆直的脊柱一路向下，沒入蒸騰的水霧深處。他似乎對“洗浴”這個概念毫無興趣，隻是像一塊被海浪衝刷的礁石，靜靜地站在那裏，已經站了快一個小時。
    辭穆靠在門框上，沒有出聲打擾，眼底浮起無奈又寵溺的笑意。他知道，這條來自深海的美麗生物，一定又在為人類世界的某種魔法而感到新奇了。
    感應到了他的目光，水幕中的人魚緩緩轉過身來。看到辭穆進來，他才後知後覺地伸出手，用那指間還帶著淡淡蹼膜痕跡的大手，摸索著關掉了牆上的開關。
    嘩——
    持續了許久的水聲戛然而止，浴室裏瞬間隻剩下水滴從他發梢滴落的清響。
    九艉抬起手指了指頭頂那個還在滴水的金屬圓盤，眼眸裏是純粹的好奇與不解，他的聲音低沉而悅耳：“哪來這麽多水？”歪了歪頭，似乎在很認真地思考這個問題的邏輯，又補充了一句：“頭上有儲存水的箱子嗎？”
    辭穆被他一本正經的求知模樣逗笑了，他走上前，從溫熱的霧氣中穿過，來到九艉麵前。水珠正順著人魚輪廓分明的下頜滑落，在他結實的胸膛上匯成細流。辭穆伸手抹去他臉頰上的一顆水珠，輕聲解釋道：“沒有箱子，水是從一個很遠的地方，通過埋在地下的管子送過來的。”
    這個解釋顯然超出了九艉的認知範圍，眼眸裏盛滿了更大的困惑，仍是乖順地低下頭，任由辭穆靠近。
    辭穆轉身從架子上取下一條柔軟寬大的浴巾，展開後，細心地蓋在了九艉、的長發上。他踮起腳，用浴巾輕輕按壓著那濕透了的發絲，動作輕柔得像是在對待一件稀世珍寶。毛巾很快被浸濕，辭穆又換了一麵，耐心地幫他吸走多餘的水分。
    “來，手抬起來。”辭穆柔聲說。他拿起另一條幹爽的浴巾，繞到九艉的身後，示意他張開雙臂。九艉雖然不解，但還是依言照做。辭穆將浴巾從他腰後環過，在身前交疊，熟練地掖好一個角，將他勁瘦的腰身和修長的雙腿遮擋起來。“這樣，就不會把水滴得到處都是了。”
    做完這一切，辭穆看著九艉那依舊濕漉漉、往下滴著水的長發，覺得光用毛巾擦拭還是太慢了。他從置物架上拿起了吹風機，那個白色的、造型奇特的塑料玩意兒。
    九艉的目光立刻被這個新奇的東西吸引了，他好奇地湊過來，像一隻大型貓科動物在審視未知的獵物。
    辭穆將插頭插進牆上的插座，對著九艉安撫地笑了笑，然後按下了開關。
    嗡——！
    刺耳的轟鳴聲毫無預兆地炸響，一股灼熱的氣流猛地噴湧而出，瞬間打破了浴室裏靜謐的氛圍。九艉的身體在一瞬間繃緊，眼眸驟然縮成了針尖！
    這陌生的噪音和熱度，在他的感知裏無異於某種危險生物的咆哮與吐息。
    幾乎是出於本能，他那隻帶著蹼膜痕跡的大手化作一道殘影，快得讓辭穆根本來不及反應。
    “啪！！”
    一聲清脆的爆裂聲響徹整個浴室。
    白色的吹風機被一股巨力拍飛出去，在空中翻滾著解體，重重地撞在對麵的牆壁上，零件四散飛濺，冒出一縷青煙後，徹底沒了聲息。
    呃……吹風機壞了。
    浴室裏死一般的寂靜，隻剩下斷裂的塑料外殼掉落在濕滑瓷磚上的輕響，以及燒焦的青煙嫋嫋升起，帶著刺鼻的氣味。
    九艉還保持著攻擊的姿態，骨節分明的大手停在半空中，眼眸倒映著辭穆錯愕的臉。他似乎也意識到自己反應過度，高大身軀上緊繃的肌肉慢慢放鬆下來，僵硬地收回了手。他瞥了一眼地上那堆成了碎片的“怪物”，又飛快地把目光移開，看向天花板，喉嚨裏發出一聲極輕的“啾”，像是在努力證明自己的無辜，假裝什麽都沒有發生過。
    這副故作鎮定的模樣讓辭穆心中那點驚嚇瞬間煙消雲散，隻剩下哭笑不得的寵溺。他沒有先去看那堆殘骸，而是上前一步，輕輕握住了九艉那隻還帶著蹼膜痕跡的大手，仔細檢查著。
    “有沒有傷到？”他的聲音溫和，安撫著這條受驚的大魚。
    九艉搖了搖頭，反手用指腹蹭了蹭辭穆的掌心，像是在道歉。
    確認他沒事，辭穆才鬆了口氣，轉身走到牆邊，彎腰將吹風機的碎片一一撿起，放進垃圾桶裏。他拿起聽筒，撥通了客房服務的電話，低聲要了一個新的吹風機，並特意強調了要靜音款的，費用直接記在他的賬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