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8章 大轉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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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距離承天之都西北方向約六百公裏的地方,是一片無邊無際的、被藍星人命名為“哭泣森林”的原始叢林。
    這裏的樹木異常高大,平均超過百米,巨大的樹冠遮天蔽日,將金色的陽光切割得支離破碎,隻有斑駁的光點能夠僥幸落到地麵。
    森林的下層,永遠是陰暗、潮濕的。空氣中彌漫著植物腐爛和不知名菌類散發出的甜膩氣息,令人作嘔。
    這裏的生態係統,對藍星人充滿了毫不掩飾的惡意。
    對於莫名其妙,穿越到這片森林裏的藍星幸存者而言,這裏,就是不折不扣的綠色地獄。
    一處背風的山坳裏,十幾個衣衫襤褸、麵黃肌瘦的人,正圍著一堆冒著黑煙的篝火瑟瑟發抖。
    他們曾經是藍星上某個一線城市衣著光鮮的白領精英。而現在,他們身上的名牌西裝和套裙,早已變成了破碎的、沾滿汙泥的布條。
    “張……張總……”一個曾經的程序員,如今嘴唇幹裂,雙眼無神,他哆哆嗦嗦地對篝火旁一個稍微體麵一些的中年男人說道:“水……沒有水了。我們已經兩天沒有找到安全的水源了。”
    被稱作“張總”的男人,名叫張偉,曾經是一家互聯網公司的項目總監。
    他扶了扶鼻梁上那隻用藤蔓綁起來的、隻剩下一邊鏡片的眼鏡,臉上露出一絲苦澀而又無力的表情。
    “大轉移”發生時,他們正在公司進行一場重要的項目封閉開發。
    他們前一秒還在為ppt上的kpi爭得麵紅耳赤,下一秒,整棟寫字樓的二十三層,連同他們在內,就突兀地出現在了這片鬼森林裏。
    最初的幾天,是徹底的混亂與崩潰。
    有人瘋了,衝進森林裏,再也沒有回來。有人絕望,從二十三樓一躍而下。
    張偉憑借著多年管理團隊的經驗,勉強將剩下的人組織了起來。他用盡了所有的管理學知識,試圖在這片地獄裏建立秩序。
    他製定了《森林幸存者臨時管理條例》,成立了“水源搜尋組”、“食物采集組”、“安全警戒組”,甚至還煞有介事地開了好幾次“項目晨會”,用思維導圖分析他們麵臨的“痛點”和“核心需求”。
    然而,這一切都是徒勞的。
    在絕對的饑餓、寒冷和死亡威脅麵前,任何商業邏輯和管理技巧,都顯得像個笑話。
    他們沒有工具,隻能用石頭和木棍。
    他們不認識任何植物,為了分辨哪些能吃,已經有好幾個人中毒,痛苦地死去。
    他們沒有火種,靠著一個同事口袋裏僅剩的半個打火機,才點燃了這堆維係著他們生命的篝火。但燃料,也快要耗盡了。
    “再……再撐一下……”張偉的聲音嘶啞,“我……我再帶人出去找找……一定能找到的……”
    他的話,連他自己都不相信。他的項目管理能力,可以讓他管理一個百人團隊,完成上千萬的合作。
    但在這裏,他連讓十幾個人喝上一口幹淨水都做不到。
    一個曾經的市場部女經理,此刻正抱著膝蓋,低聲啜泣著。她的哭聲,壓抑而又絕望,像一隻受傷的小獸。
    “我想回家……我想我女兒……她才五歲……”
    哭聲仿佛會傳染,很快,整個營地都被一種粘稠的、令人窒息的絕望所籠罩。
    張偉看著自己這些曾經驕傲、能幹的下屬,如今一個個如同行屍走肉,他的心,也沉入了無底的深淵。
    他知道,用不了多久,也許就在今晚,當篝火熄滅時,他們就會被黑暗中的那些東西,撕成碎片。
    森林的另一端,一處被巨大岩石環繞的天然洞穴裏,情況稍好一些,但絕望的濃度,卻絲毫不減。
    洞穴裏,升騰著一小堆火焰。一個身材高挑,麵容依舊能看出驚人美麗的女人,正裹著一件早已看不出原色的名貴大衣,呆滯地望著火光。
    她叫柳嫣希,是“大轉移”前,華語娛樂圈最炙手可熱的頂流女星。
    她擁有千萬粉絲,是無數奢侈品牌的寵兒,一舉一動都能登上熱搜頭條。
    “大轉移”發生時,她正在自己的私人飛機上,準備飛往歐洲參加一場時裝周。
    飛機上,有她的經紀人、助理、保鏢,以及兩個奢侈品牌方的高管。
    然後,伴隨著一陣劇烈的顛簸和刺眼的白光,他們連人帶飛機的殘骸,一同被拋到了這片森林的上空。
    飛機墜毀了。幸運或者說不幸的是,柳嫣希和她的經紀人、一個助理、一個保鏢,活了下來。
    起初柳嫣希還保持著巨星的歇斯底裏。她尖叫、哭喊,命令她的保鏢和助理去給她找救援,找食物,找一個能洗熱水澡的地方。
    然而,當保鏢在尋找出路時被一種長著刀鋒般前肢的昆蟲怪物拖走,隻留下一聲淒厲的慘叫後,她才終於認清了現實。
    在這裏,她的美貌、名氣、財富,一文不值。
    她的經紀人,一個曾經在資本圈翻雲覆雨的女強人,如今也隻是一個會為了半個不知名的果子而和助理爭搶的憔悴女人。
    他們靠著飛機殘骸裏僅存的一些瓶裝水和飛機餐,勉強活到了現在。但食物和水,早已耗盡。
    “嫣希姐……我好餓……”那個年紀最小的助理,蜷縮在一旁,有氣無力地說道。
    柳嫣希沒有回答。她也餓,餓得胃裏像有無數隻蟲子在啃咬。
    她甚至開始懷念起以前為了保持身材,被經紀人嚴格控製飲食的日子。那時候的饑餓,和現在比起來,簡直就是一種幸福。
    她摸了摸自己的臉頰,曾經光滑細膩的皮膚,如今粗糙、幹裂,還被蚊蟲叮咬得紅腫不堪。她引以為傲的身材,也早已瘦得脫了形。
    “鏡子……”她忽然想起了什麽,聲音嘶啞地對經紀人說:“我的化妝包……鏡子還在嗎?”
    經紀人愣了一下,從一堆雜物裏翻出了那個幸存下來的、鑲嵌著水鑽的名牌化妝包。
    柳嫣希顫抖著手打開,拿出那麵小巧的化妝鏡。
    當她看清鏡子裏那張蒼白、憔悴、布滿汙垢的臉時,她的瞳孔猛地一縮。
    “啊!”
    一聲淒厲的尖叫,劃破了洞穴的寧靜。她像是看到了世界上最恐怖的東西,一把將鏡子摔在地上。
    鏡子碎裂,映出她無數張破碎而又絕望的麵孔。
    她崩潰了。
    那個萬眾矚目、光芒萬丈的柳嫣希,徹底死在了這片無人知曉的森林裏。剩下的,隻是一個對自己的容貌和未來,感到徹骨絕望的普通女人。
    “沒用的……一切都沒用了……”她喃喃自語,眼淚混合著臉上的汙垢,流下兩道黑色的印記。
    相比於前兩撥人,老李和他的工友們,情況要好上不少。
    老李,大名李建國,是一名有著三十年經驗的建築工地領班。
    “大轉移”時,他正帶著手下十幾個工人在一處新建的地鐵隧道裏施工。
    因此,他們很幸運地保留下了一批寶貴的工具:安全帽、鋼筋撬棍、工程錘、切割機雖然沒了電源),以及最重要的——幾大桶柴油和一台小型柴油發電機。
    憑借著這些工具和豐富的野外生存經驗,他們在森林裏建立起了一個相當像樣的營地。
    他們用切割機和撬棍砍伐樹木,搭建起堅固的木屋。用柴油發電機,維持著夜晚的照明和警戒。他們甚至還利用地形,挖掘了陷阱,捕獲過幾隻體型不大的、類似野豬的異星生物。
    然而,即便是他們,也已經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
    “李哥,柴油……隻剩下最後半桶了。”一個皮膚黝黑的年輕人,對正在加固木屋柵欄的老李說道。
    老李停下手裏的活,黝黑的臉上,溝壑縱橫,寫滿了凝重。
    柴油,是他們這個小團體的生命線。沒有了柴油,發電機就無法工作,他們就無法在夜晚維持照明和電網。
    而這片森林的夜晚,是屬於那些恐怖掠食者的。他們親眼見過,一隻體型堪比卡車的巨型蜘蛛,輕易地拖走了一頭幾百公斤重的、類似犀牛的生物。
    沒有了電,他們這點防禦工事,在那種怪物麵前,和紙糊的沒什麽區別。
    “工具也磨損得差不多了。”另一個工友歎了口氣,舉起手中已經卷了刃的砍刀,:“再這麽下去,我們連砍柴都費勁。”
    更嚴重的是,他們中有人生病了。森林裏的濕氣和不知名的病菌,讓好幾個人上吐下瀉,高燒不退。
    他們沒有抗生素,沒有藥物,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同伴的身體一天天衰弱下去。
    “我們不能再等下去了。”老李沉默了很久,終於開口,聲音沙啞而又堅定,“我們必須主動出擊,尋找出路。”
    “出路?”眾人麵麵相覷,“李哥,往哪走?這鬼地方,連個方向都分不清。”
    老李爬上木屋的了望塔,望向遠方。入目所及,除了無窮無盡的綠色樹海,什麽都沒有。
    他也感到了深深的無力。
    他們的技能,可以讓他們在任何一個艱苦的環境下蓋起高樓大廈。但在這裏,他們連自己的生命都無法保障。
    他們就像是被困在巨大蛛網上的蟲子,無論如何掙紮,都隻是在緩慢地等待著死亡的降臨。
    這三撥幸存者,隻是散落在“哭泣森林”中無數個悲慘縮影中的一小部分。
    他們來自不同的階層,有著不同的過往,但在此刻,他們共享著同樣的命運——絕望、饑餓、恐懼,以及對渺茫生機的無盡渴望。
    他們在祈禱,向著記憶中所有知曉的神明。
    他們並不知道,一個真正的“神明”,已經聽到了他們的哀嚎,並派出了他的“牧羊犬”,前來尋覓他迷途的羔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