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小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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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彥秋挑著眉梢笑:“正是,回去還得寫首《踏莎行》作陪呢。”
    “能被東家作詩寫進詞裏,”葛妮難得正經起來,“這輩子的胭脂賬都值了。”這回連她自己都沒發現,聲線裏竟透著股真心實意的豔羨。
    待酒肆銅鈴輕搖,四人各自作別。
    林彥秋驅車至府邸,勒韁駐馬於青石階前,正瞥見側門停著輛雕漆雲紋的香車。
    “唉!誰說金屋藏嬌是福氣?”他輕歎著拾級而上,果見陳舒窈斜倚在朱漆門扉上,藕荷色對襟衫隨晚風輕顫,露出半截羊脂玉腕。
    “小賊兒,可想姐姐了?”她輕踮腳尖,欲挽他臂膀,卻瞥見他懷中藍釉食盒。
    “與哪家娘子的私房菜?”陳舒窈眉梢微挑間露出三分促狹。
    林彥秋佯咳兩聲:“不過給書房小廝帶的宵食,昨夜批文到漏斷,想他今朝又得熬燈。”指尖無意識摩挲著食盒暗鎖,暗忖對門那溫婉女子正倚窗守候,怎奈這等畸戀若被知曉,非但功名盡毀,連帶三尺清白都得葬送。
    陳舒窈未察他心事,已拽著他往上林苑緩步,邊走邊捏他耳垂低語:“小賊兒,今宵莫再推脫,奴家自未時起便盼得腿兒發軟……”
    話音未落,對門吱呀一聲輕響,引得張思慌忙縮回繡房,恰撞翻描金銅鏡,驚得燭花亂顫。
    踏入內室的刹那,陳舒窈已扯過他衣襟, 玉手拂在他耳後:“小賊兒,這回總賴不掉了。”
    紗帳低垂,檀木大床上雲鬢輕散。
    陳舒窈藕荷色紗衣半褪,赤足蜷在軟錦被褥間,指尖摩挲著林彥秋腰間玉墜。雲收雨歇後,青瓷香爐中龍涎香嫋嫋升騰,唯獨掩不住她忽閃的杏眼。
    “娘子可是心事重重?”林彥秋指尖輕撚她耳後墜著的金累絲蝴蝶,挑起唇角笑意。
    “嗯。”
    她像被驚擾的狸奴般弓起脊背,藕臂纏住他腕間沉香珠串,“母親攜了舅老爺來吳城,非要我應下那門親事。我謊稱已有心儀之人,她此刻正等著見上一見。”
    話音落時,窗外竹影掃過紗窗。
    林彥秋眸底掠過驚鴻,卻隻淡笑:“便見上一見又何妨?”
    陳舒窈雙眸驟然生光,雪白藕臂勾住他脖頸:“當真?”語氣裏帶著未褪的嬌喘。
    “自然,”他輕撫她鬢邊垂落的鴉青發絲,“既允了你,怎會食言?”餘光卻掃過她腕上被自己咬破的朱砂痣。
    “墨卿,是我錯了,”她忽而伏在他肩頭,語聲幽微如蚊蚋,“不該瞞著你編那番謊話。倒不如尋位白身書生假意成親,我便能心無旁騖伺候你。”
    “這是什麽渾話!”他忽地翻身,玉墜撞在青瓷杯沿清脆作響,掌心卻隻摩挲過她腰間未褪的緋紅肚兜,“既無人妻妾,何來假意夫妻?”食指輕挑起她頷下玉珠,“你若覺我年少氣盛,便等上兩年。”
    陳舒窈喉結微動,剛要啟唇,卻被他扣住下頜輕吻。
    窗欞外傳來更夫梆子聲,斷續飄進繡幃。
    “我家本就無男丁蔭庇,”她忽然雙手環住他肩頭,斷玉般的鼻音在夜色裏飄忽不定,“要麽尋位寒門舉子許了終身,要麽入仕為官掙個誥命。我前日已托了舅老爺遞文書去吳城舶泊司,下月初七便能領到五品從政司判官的任命。”
    語罷,她咬緊唇角,任憑鬢邊金蝴蝶在燈影裏顫巍巍搖晃。
    檀木架上懸著的竹編風鈴,忽然被夜風搖得叮當作響。
    晨霧未散,祝文緩步踱過竹影婆娑的青石小徑,腳步輕得如同拂過水麵。荷包裏那塊溫潤的墨玉佩微微發燙,昨夜他親手改了玉牌上的銘文,將“清正廉明”改成“波瀾不驚”,恰似此刻心境。
    後花園裏幾株半開的素心臘梅,冷香正與遠處晨鍾暮鼓交融,可他耳畔猶回響著昨夜密室裏的密談。
    “此事斷不能驚動禦史台,”刑部尚書王敬亭壓低嗓音時,窗外正是三更月色,“隻要奏折仍在六部待批,一切皆有轉圜餘地。”
    此刻晨光初透,他正從袖中摸出半塊雲紋糕準備就著青瓷茶盞,桌上的八音盒卻戛然而止。
    祝文眉心蹙起,能入這內府的人,知曉的身份不過三五位。
    見了來人,祝文見那取出的牌子是“董府”二字,喉結滾動了一下。
    “董老太師,學生祝文參見。”他單膝跪地,對著牌子深施一禮。
    “嗯,起來回話。”
    那頭董老爺子的嗓音還是往日的沉穩,“說個去處,可願入京為官?戶部新缺了個侍郎,我打算保舉你進京。”
    話音剛落,祝文隻覺耳膜“嗡”的一聲,手裏的茶盞險些失手打翻。
    “老太師,卑職……”
    “不必多言,”董老爺子輕咳一聲,“朝堂之上風雲變幻,我這把老骨頭也該歇歇了。此事容後再議,你且先回府上思量。”
    使者腳步如利刃割斷線頭,祝文單膝跪在青石板上,望著茶杯裏猶自旋轉的小花,忽然覺得晨露打濕了褲腳。
    他想起昨日與王敬亭密談時,對方還拍著胸脯保證:“董家與陳府早有約定,董仲達那邊推個四十出頭的正三品,陳府則保陳明超接任巡撫。”
    可如今董老太師親自遣人來傳話,顯然是有人暗中使了手段。
    祝文站起身,望著窗外漸次蘇醒的府邸,忽然覺得園子裏的太湖石都透著詭異。
    他摸出懷表,那是去年出使東瀛時獲贈的寶物,指針正指向辰時三刻。
    猶豫片刻,他終究沒再給任何人傳信,隻拈起一支狼毫,醮著朱砂在宣紙上重重寫下“靜”字。
    墨跡未幹時,門外傳來通報:“大人,禦史台的方大人求見。”
    馬蹄聲碎,驚破晨夢.
    祝文正迷離間,聞得叩門聲響,有若擂鼓。他強定心神,徐徐開門,卻見方裕同麵沉似水。
    “大事了!”方裕同低沉道,語氣如凝冰。
    祝文尚未來得及細問,便聽聞遠處車輪滾滾之聲。
    李文傑端坐於官轎之中,微微含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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