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章 如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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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如此。”
林彥秋步履沉穩,踱至花影斑駁的石桌前,“朱熹理學在宋時被視為偽學,至洪武朝卻成聖典。這豈非說明,唯有自身實力足夠,方能左右乾坤?”
他指尖輕叩石桌,清越的聲響驚起簷角棲息的白鷺,“我如今方悟,要在這濁世尋得立足之地,必先鑄就無人能覷視的根基。”
夜色漸濃,金陵城的朱雀橋畔酒香四溢。
肖花蘭的藕荷色雲肩襦裙上繡著靈動的蝴蝶,在月色下仿佛要振翅飛去。
林彥秋身著一襲月白儒衫,腰懸青玉環,袖口暗紋恰似流水浮雲。
他轉身,目光如劍,直視肖花蘭:“欲在這衙門口立足,必要先鑄就無人能覷視的根基。今後誰敢擋我前路,我便將他擲於草莽,任其自生自滅!”
肖花蘭輕撫胸前的玉佩,眉眼彎成新月:“墨卿小郎君,此刻方顯真性情。這世間,欲得所求,全憑自身拚奪。旁人施舍的東西,從來不可靠。”
她手腕輕轉,袖中的合歡香散入夜風,“你來尋我,不過是尋個傾訴的出口。與我絮叨這許多,倒是把那心中鬱結都抖落了罷?”
林彥秋長歎一聲,清越的笑聲驚起簷角棲息的宿鳥。
他負手而立,儒衫隨風輕擺:“與你暢談,果然舒暢。這會子倒覺得饑腸轆轆了。”
肖花蘭展顏一笑,雪白的貝齒微露:“走罷,在望月樓已備下酒食。”
她心中微微驚訝,林彥秋竟不再提那樁藥肆生意。
此時,不遠處的望月樓裏,楊清風身著玄色暗紋菱緞長衫,腰間玉帶微微發光,正坐在大堂的胡床之上,臉上帶著思慮的表情。
他漠然地審視著門口來來往往的人群,眼神中透露出一種精明的算計。
此番來金陵,他本打算通過打入駐軍醫館,分得一塊巨大的蛋糕。
然而,駐軍醫館的幾位當權者,似乎並不願輕易鬆口,這讓他的計劃暫時受阻。
楊清風有個習慣,每次宴請都會提前十分鍾到達,以此表達對客人的尊重。
正當他看到目標人物、某醫館的主事秦山出現在門口時,他迅速站起身,正了正衣裳,準備上前迎接。
然而,就在這時,又有一對男女從門口進來。那女子美得驚心動魄,比之坊間的名伶有過之而無不及;而那男子,正是他所熟悉的林彥秋。
楊清風立刻停下腳步,眼神變得複雜起來。
肖花蘭也沒想到會在這種場合遇到秦山。這位從西洋學成歸來的醫館主事,行事卻帶著濃厚的官場習氣。
三人幾乎同時出現在門口。
秦山一看到肖花蘭,立刻主動上前,臉上堆滿和善的笑容:“肖娘子,昨日我去府上為令叔診治,他提及你已有半月未去探望。”
秦山給林彥秋的第一印象是個溫文爾雅的長者。
然而,察覺到肖花蘭眉間隱現的不耐煩,林彥秋心中暗自警惕,沒有貿然上前寒暄。
“秦大人客氣了!晚輩肖花蘭見過山長。”
肖花蘭的回應雖禮貌,卻透著疏離。她沒有為林彥秋引見秦山,這個看似無心的舉動,實則是在向林彥秋傳遞某種信息。
秦山何等精明,自然察覺到肖花蘭的冷淡。他略一拱手:"既如此,在下便不打擾肖娘子與朋友敘話,告辭。”
“慢走!”肖花蘭微微頷首,挽著林彥秋轉身向內走去,衣袂飄飄如謫仙臨風。
二人轉過回廊拐角,朱雀橋畔酒香四溢。
林彥秋身著月白儒衫,袖口暗紋恰似流水浮雲,他輕搖折扇,笑問:“這位秦主事,與娘子這般不睦?”
肖花蘭輕撫胸前玉佩,雲鬢間珠釵微顫:“他乃駐軍醫館的主事,平日裏道貌岸然,實則是個衣冠禽獸。近日因有人欲查他往昔劣跡,他便日日往我叔父府上跑動,教人不勝其擾。”
林彥秋微挑劍眉,未再追問。
他向來不喜探人隱私,這點甚得肖花蘭欣賞。
自與林彥秋結識數載,肖花蘭從未聽他主動打聽自家事務。
她雖通過齊芝怡與董汝平打聽到林彥秋過往,但見林彥秋即便身在繁華帝京,從不追名逐利,心中更添幾分敬重。
林彥秋對秦山未有主動示好之意,隻微微昂首,作無視之態。
這舉手投足間的清高,讓遠處觀望的楊清風暗自心驚。
楊清風乃江湖老手,雖欣賞林彥秋之才,然涉及利益之時,向來精打細算。
他本可對藥山一事作出讓步,奈何其吝嗇成性,非要桐城方麵先拿出成果,才肯在契約上落筆。
這才使得林彥秋陷入困境。
此刻,楊清風暴想起林彥秋昔日對待劉坤之態度,起初隻道是年輕人血氣方剛,如今方覺林彥秋似有恃無恐。
否則,以秦山之尊,林彥秋怎敢連拱手禮都懶於行?
正思忖間,秦山已緩步走近。
“秦山長,竟在這茶樓遇見故人了?”楊清風輕搖折扇,把玩著腰間玉佩漫不經心地搭話。
秦山撫了撫衣襟上靛藍雲紋的寬繡邊,撚須笑道:“不過是兵部肖大人的表妹,談不上什麽故交。”紗羅長衫隨動作漾起波紋,在落地屏風映襯下平添三分清貴氣。
楊清風將折扇收進袖中,衝茶博士招招手:“這位小姐生得花容月貌,不知是哪家名門淑女?”
待孫潛隨他穿過垂懸湘妃竹簾的回廊,踏入檀香縈繞的單間後,卻見其麵色微沉:“楊老莫小瞧這肖氏父女,兵部尚書膝下無女,便將這侄女當掌上明珠養著。城南甲第、漕運草場,但凡膏腴之地皆被她圈入囊中。先夫遺留的布莊與香料商號,如今怕是日進鬥金了。”
茶博士奉上兩盞菊花茶,白瓷碗中湯色澄黃。
楊清風擎盞淺啜,又指向臨窗而坐的璧人:“她身邊那位公子氣宇軒昂,倒有璧人配金童的意味。”
秦山冷笑撥動茶碗:“怕是哪個世家公子吧,肖娘子憲口風緊,我這等寒士哪有資格探問。”
目光掃過玉階上輕搖折扇的青年,見其玄色直裰領口墜著塊羊脂玉牌,周身竟無半分俗世煙火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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