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7章 拜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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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子騰搖著折扇踱來,鵝黃湖綢袍映著窗外竹影:“這酒怕不合方大人脾胃。聽聞他偏好弈棋品茗,雅興極高。”說著從袖中取出一對羊脂玉酒盞,盞中盛著琥珀色陳釀:“這兩瓶弘治年造的劍南春釀,足可作投名狀。”
    林彥秋接過玉盞納入懷中,信步至廊下,從青竹書箱取出一張灑金雲紋名帖,上麵草書“林彥秋叩上”。他將名帖投入廊下銅鴿籠,不一時便有信鴿銜著回帖振翅而去。
    方裕同收到回帖時,正於書房翻閱《茶錄》。見林彥秋以晚輩禮數自謙,又提及“夜訪失禮”,月下眉稍動,此子素來疏離,今日竟主動折柬相邀。
    思忖片刻,提筆回書“戌時三刻候於鬆月亭”,遣家仆送去。
    林彥秋摘了書信,見杜子騰捧著描金木匣笑盈盈走來,匣中正是那對羊脂玉盞。趙彭程探頭一瞧,饞得眼珠子直轉:“老杜!你這酒比我爹珍藏的那壇嘉清禦酒還金貴,若勻我一瓶,回頭我拿我那對定窯茶盞換!”
    杜子騰輕撫長須,指尖摩挲著匣蓋流雲紋:“這酒是五年前從黔東南苗寨換來的,隻此兩瓶。你若真中意,待會兒我另取一壇洪湖年間的紹興花雕與你爹品茗。”
    林彥秋懶得理會二人鬥嘴,斜倚在紫檀羅漢床上假寐,口中含糊道:“累煞我也。”
    趙彭程從博古架上取下古琴,邊調音邊打趣:“瞧你這懶樣,昨兒看你在茶樓聽曲,比這精氣神多了!”
    林彥秋抬眼瞥去:“那叫養神,你這叫賣弄。”
    趙彭程卻不惱,反笑道:“非是賣弄,實乃附庸風雅。”
    林彥秋正思索間,突聞廊下銅鈴輕顫。他快步穿過雕花木門,從侍女手中取過傳信。
    “誰啊?”他不耐地開口,卻在看清傳信木牌上的齊字徽記時,皺眉的柳葉眉舒展幾分。
    “你啥態度?生我氣了?”紙鳶傳來的素箋上,齊芝怡的字跡帶著微微顫抖,似是怕惹惱了他。
    林彥秋忙另取一幅繭紙回應:“怎會生氣?方才正與趙兄切磋詩文,被他駁得啞口無言。”他將筆鋒一轉,提筆寫下:“入夜有一場拜會,你可願同往?”
    齊芝怡回信卻遲疑良久,待得紙鳶再度掠過花牆,他已備好香茗等候。展開信紙,見上麵寫道:“晚輩隨長輩夜宴,怕有諸多不便。”林彥秋輕笑,另取狼毫寫道:“不過以甥侄之禮相隨,旁人不會多想。”
    半盞茶時分,齊芝怡的答複翩至:“既是如此,我在望湖樓畔候你。”他收起文房四寶,從博古架上取下一尾虞美人紅綢,又喚來馬夫備好青驄馬。
    穿過半掩的柴扉時,忽見街角新開的花肆。他猶豫片刻,還是勒馬駐足。身著藕色褙子的女掌櫃迎上前來:“公子可是要買花?”林彥秋下意識摸了摸腰間荷包,卻見那女掌櫃眼底掠過精明的算計。
    “虞美人單枝多少?”他沉聲問道,指尖摩挲著腰間的檀木荷包。女掌櫃眼中閃過驚喜,忙不迭回道:“尋常花肆五十文,公子給個吉慶數兒?”
    林彥秋從荷包裏取出三枚開元通寶,冷聲道:“夠買半枝,勞煩掌櫃的割愛。”
    女掌櫃臉色一僵,卻見他已調轉馬頭,留下滿地飄落的花瓣與一地錯愕。
    齊芝怡佇立在古道旁,眼波顧盼間帶著幾分輕靈。身著月白襦裙,發間斜插著一支金步搖,微微的風拂過,發絲輕揚。當她遠遠瞧見林彥秋的花轎時,那一抹期待已久的微笑便在她精致的麵容上綻放,如春日繁花般絢爛。
    林彥秋手中托著一朵嬌豔欲滴的虞美人,遞到她麵前,那花瓣似染了朝霞,帶著露珠的清新。
    齊芝怡見此,眼中閃過驚喜,小心翼翼地接過花,指尖輕觸花瓣,滿臉的欣喜卻是掩不住。“就一朵啊,你可真小氣。”
    她輕嗔,語氣裏帶著撒嬌的意味,眉眼彎彎,似嗔實喜。
    林彥秋身著青色長衫,腰間玉佩垂下,風度翩翩。他微微一笑,露出促狹的神氣,那模樣仿佛是捉弄完人後心滿意足的頑童。
    “這可是難得的奇花,一朵足以抵得上我們山中書院一個月的膳食費用。”他慢悠悠地說著,像是在解釋,又似在炫耀,帶著幾分戲謔。
    齊芝怡被他這番話堵得無言以對,隻是輕輕歎了一口氣,那歎息輕得如同春日裏的柳絮,帶著一絲遺憾與惋惜。
    “上次行色匆匆,竟未曾有機會與你一同前往山中,一睹那清幽之地。”她輕聲說道,眼眸中閃過一絲向往。
    林彥秋輕輕掀開車簾,待她上轎後,才拍了拍車夫的肩,示意出發。
    他笑得溫和,那笑容裏有著淡淡的期許。“往後日子還長,有的是機會同你共遊山川。”
    暮春時節的臨安城郊,日頭尚斜照著青石板路。林彥秋身著曲裾袍,腰懸青玉佩,手提藤編禮盒,正輕叩方氏舊宅的朱漆木門。
    門開處,卻見方裕同身著藍底團鶴紋直裰,親自提著銅環將門扇拉開,氣定神閑地說了聲“請”。
    “方伯父,叨擾了。”林彥秋拱手作揖,腰身微傾,手中禮盒順勢遞出。
    少女齊芝怡緊隨其後,額前垂著雙鬟髻,身著藕色襦裙的她亦斂衽行禮:“方伯父安好。”
    方裕同目光掃過禮盒,微蹙眉尖:“這來拜訪的兩位?”
    林彥秋忙接口笑道:“這位是佑國將軍府的齊妹妹。”方裕同聞聽\"佑國將軍\"四字,眉眼間閃過精光,又朝宅內隨口喊了聲:“阿玉,來人了。”
    內室應聲走出一位半百婦人,著米白紗羅衫,鬢邊簪著銀杏簪,手中還沾著麵粉:“來了來了,廚房快忙完了,你們先進去坐。”
    齊芝怡眼神一亮,脫口而出:“玉嬸,我也來揉麵!”
    方裕同撫著花白胡須,目光落在林彥秋手中禮盒上:“莫非是城南酒坊的陳釀?”
    林彥秋將兩隻泥封酒甕擱於花梨木案上:“晚輩無以為敬,這是苗疆來的三十載陳釀,敢請方伯父品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