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雙禮不慌不忙地拱手：“安西王，這些都是有可能背叛大西的村民！”
    張定國聞言更怒，指著河岸邊被箭射死的白發老翁：
    “隻因為有可能，不要證據，就要殺了他們？
    你看看這些老人，他們怎會背叛大西？有什麽能力生亂？”
    馮雙禮應道：“這是陛下的旨意，喚作‘除城盡剿’。”
    “旨意？”
    “聖諭曰：‘鄉村刁民多附逆，需盡行剿殺，房屋田產悉皆焚毀，勿使餘孽留存。’
    就是要對所有鄉村進行無差別的抹殺。燒光房屋、農田，殺光村民，搶光所有物資，實現對四川各州縣的絕對控製。
    末將不過是奉命行事罷了。”
    張定國想起在陝北時，張獻忠撫著他的肩膀說“咱們是替天行道的義軍”；他想起百姓們用簞食壺漿迎接大西軍的場景。
    此時迎著血腥氣味十足的河風，感覺很不真實。
    他盯著馮雙禮厲聲道：
    “我記得陛下要求‘剿匪隻誅首惡’。不是有可能反叛的，先一步全部抹殺。你今日殺的不是反賊，而是大西的根基！”
    馮雙禮立即從牛皮箭囊裏抽出軍令，交了過去：“安西王請看，這是昨天從成都加急送來的金批令箭。”
    張定國接過一看，眼前一黑，隻見上麵寫著：
    “著各營將士分赴州縣之村落，按戶搜剿，凡男女十歲以上、七十歲以下盡殺之，所到之處雞犬不留，夷為平地……
    這……陛下為何會如此做？怎會下此絕戶令？”
    馮雙禮道：
    “這都是因為陛下要緊急集結兵馬北上漢中，各地糧草不足，又怕主力走後地方百姓反撲。
    若不把四川百姓殺得膽寒，等咱們主力一走，這些刁民怕是要投靠狗官兵。”
    張定國自然是知道即將北上的，但他實在沒想到張獻忠會如此行事。
    雖說大西之前也搶掠，但如此無差別的殺燒搶掠，還沒有過。
    “馮都督，你……哎……算了，本王回成都去麵見陛下！勸他收回成命。”
    馮雙禮好心提醒：
    “王爺要做聖人，末將不敢阻攔。
    隻是，如今定北王和撫南王戰死漢中，張化龍不知是戰死還是倒戈，反正也是全軍消失，陛下正在氣頭上！
    你懂的。”
    張定國是知道張獻忠喜怒無常酷愛殺人的，其親子、義子不知被他自己殺了多少。
    他若是敢據理力爭，也可能會被殺。
    但，如此荼毒大西民心的政策，必須得停下來。
    他向好言提醒自己的馮雙禮抱了抱拳，旋即調轉馬頭，朝向成都方向。
    馮雙禮見他還是要去勸張獻忠，趕忙攔住他，又勸道：
    “王爺，有時候為了大事，總得有人做出犧牲。”
    張定國看了看河邊的屍首，眼神一凜，向北奔去。
    其身後河灘上，馮雙禮的喝令聲漸漸模糊：
    “把屍體都丟進河裏！等會兒，過河，去那邊的村子看看有多少人待殺。”
    ……
    遵義。
    這裏是四川為數不多的幾個沒有被大西軍攻克的城池。
    守將王祥看著各方送來的戰報，凝眉道：
    “獻賊主力竟悉數北調？發生了什麽事情？”
    斥候道：
    “說是他們的兩個王爺在漢中，被咱們皇帝殺了！”
    王翔驚道：“陛下？他發聖旨讓我們按兵不動，自己竟禦駕親征漢中！？”
    ……
    石柱宣慰司衙署。
    牛油燭火將秦良玉的影子投在青磚牆上，她捏著漢中捷報的指尖微微發顫，遲疑道：
    “陛下竟然在漢中殺了張獻忠的兩個兒子！不可思議！”
    這時，小將黃子啟奔進來高叫：
    “川西傳來消息，獻賊無故屠村焚田，搶走所有牛馬和糧食，數十萬百姓被殺！
    而且，各地的獻賊大軍都在往保寧行進。”
    秦良玉聞言驚道：“獻賊這是要集結力量北上，與陛下大戰？我……要不要率軍去相助？”
    話罷，她想起自己正在訓練的白杆軍新兵，心中又是一沉：
    “新軍戰力不足，強行出征，怕是又要重蹈覆轍。”
    黃子啟應道：
    “陛下的旨意是按兵不動。我們應該靜待賊軍退走，趁機收複失陷的各城。”
    秦良玉深深看了一眼這個小將，點頭道：
    “你覺得，我們不需要照應陛下？”
    黃子啟點頭，又搖頭：
    “不需要去漢中或者保寧，咱們要在川東一帶收複失地，一是斷了張獻忠的後路，二是搭救被屠戮的百姓，幫朝廷挽回民心，三是吸引張獻忠兵力，側麵策應陛下。
    而且，秦太保是四川總兵，節製全省兵馬，此時應該給曾總兵、王副總兵等人傳令，要他們趁機收複失地。”
    秦良玉想到黃子啟在兩個月前就猜到了崇禎親征的事情，對這位小將的話很是看重，應道：
    “如此，也好。”
    她站起身，大聲道：
    “傳令，白杆兵三日內開拔，目標重慶府。同時傳書曾英、王祥，讓他們各自率部出擊，擇機收複附近的州縣。”
    ……
    重慶府，冷水關。
    曾英看著近期的情報，凝眉道：
    “張獻忠瘋了，竟然在各地打劫糧草，還屠戮百姓？這是要把四川變成鬼獄？”
    其義子李占春應道：
    “咱們這邊才剛剛開始，成都、龍安、保寧三府已遭屠城，順慶、嘉定二府正在焚城，潼川府百姓逃入深山，被大西軍放火燒山，幸存者十無一二。
    據說，成都府那邊，獻賊殺了不下20萬百姓！”
    曾英凝眉：
    “之前張獻忠拿下瀘州時，還大喊開倉放糧賑濟百姓，這才短短幾個月，竟然成了暴君！
    看來，陛下親征漢中陣斬張獻忠兩個兒子的傳言，是真的！他被氣瘋了！
    隻是可憐川中百姓，竟要為賊軍的敗亡陪葬！”
    話罷，他看向重慶方向：
    “獻賊主力走了，我是不是有機會收複重慶呢？”
    ……
    漢中。
    斥候飛馬奔入沔縣，將四川的情況送到崇禎案頭。
    崇禎隻掃了一眼，大喜道：
    “來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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